黎安沉在自己的思緒裏,錯過了尤爾與玏西梵希特後麵的話。


    等他迴過神來時,巨龍已在山穀降落。


    如玏西從前向他描述的,龍穀是一個美麗祥和的世外桃源。


    不知名的野花開遍山野,綠草青青,鬆木林立,高山與溪流相連,草原與沼地相接,花精靈與蜂蝶共舞,林鹿在河邊淺飲……


    “喜歡嗎?”


    玏西梵希特將黎安從背上放下來,向來以本體在龍穀橫行霸道的巨龍化了人形,攬著身側人靠坐在山崖邊,俯瞰整個龍穀。


    黎安點了點頭,“完全看不出曾經曆過戰火。”


    “得多虧我提前讓穀中的生靈去了山穀後的黑澤,那邊有匿息的遠古陣法。”


    尤爾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塵土,神色平淡地遠眺著安寧的穀地,“守護此地的玏西被抓,人類就失去了對這片土地的興趣。本來也不是什麽礦物盛產的地方,最值得他們關注的,就是擁有著強大力量的龍族了。”


    “在掠奪了龍族的財寶後,他們放了把火,燒毀了這裏,但野草難盡,黑澤中幸存下來的生靈修複了這裏。”


    尤爾說著,轉頭看向黎安,“雖說,人類的野心不該怪罪在你身上,但我也不覺得你無辜。”


    “我不讚同玏西救你。”


    精靈難得地拒絕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機會。


    黎安笑了笑,蒼白臉色顯出虛弱,“介意讓我們單獨聊聊嗎?”


    “安。”


    玏西收緊了攬著他的手,將下巴抵在他發頂,“我不要聽告別的話。”


    黎安仍維持著半人半蛇的形態,這跟他本體相近的形態,能讓他省力點,墨綠的長發遮了他眉眼,“玏西……”


    “他如果真的聽勸,就不會帶上我了。”


    尤爾打斷了他的話,抬眼嚴肅地盯著玏西梵希特,“我最後向你確認一遍,確定要救他?”


    “確定。”


    玏西梵希特迴答得沒有一絲猶豫,低垂的金瞳中流露出幾分自咎,“如果注定是由我推翻神明的信仰,被懲罰失去我的愛人,那就讓我付出所有,來換他的存活。”


    “你要做什麽?”


    黎安不安地迴頭,卻見他低下頭來,額頭相抵,笑得溫婉。


    “神明需要信仰才能存活,但這世間已不需要神明。所以,讓我來信仰你吧,安,做我一個人的神明。”


    玏西輕聲說著,靡靡低緩的聲音,似帶著某種魔力,聲聲叩在心上,“我願為您,我唯一的神明,獻上我的心髒,我的信仰,我的一切,請您相信我的絕對忠誠。自此,你我同命,死生與共。”


    墨色的瞳輕顫,蕩開圈圈幽藍波紋,黎安混沌的精神依舊混沌著,卻感覺心口滾燙。


    是心理上的暖意融融,是生理上的心髒搏動。


    尤爾歎了口氣,眼看著契約的魔法陣生成,念誦了古老的精靈讖言,對可預見的未來做了更改。


    這是很冒險的舉動,但誰讓她養大的龍崽子要一意孤行呢?


    以那莫名的護心麟為樞紐,以巨龍的心髒為寄體,神明與巨龍共命,是新生,是禁錮,是不可迴頭的路。


    契約達成的那一刻,黎安褪去了蛇身,被玏西用翅翼裹了,戀戀摟在懷裏。


    不完整的巨龍更為殘缺,但他心滿意足,靜靜聽自己的心髒在所愛之人的胸腔中跳動,將自己滿腔愛意直白傾訴。


    “五十年,最多七十年。”


    尤爾神色複雜地看著失去了心髒,再不能以自己引以為傲的本體翱翔天際的巨龍,再次提醒,“以你的力量為他重塑的身體,隻能讓他維持在最普通的人類形態。自然,他的壽命也跟普通人類一樣短暫。”


    玏西梵希特沒有迴應精靈,唯記掛著還怔愣著,沒有給他準確答複的某人。


    “所以,安,要答應我嗎?讓我成為你的伴侶。”


    輕撫那微紅眼尾,玏西笑看著眼前眸中氳著水汽的人,固執地要他親口允諾,“你說,若我能活下來,你就對我負責的。你說,你從不騙人。我現在,也算半個人了,不準騙我。”


    黎安因他的話哭笑不得,訥訥垂首將腦袋抵在了他肩頭,“愚蠢的半龍人。”


    金色龍目中帶著笑意,大掌輕撫他烏發,玏西低了頭在他耳邊蠱惑,“所以,是答應了的意思嗎?”


    黎安沒說話,玏西梵希特就安靜等著。


    許久,懷中傳來一聲悶悶低應,玏西梵希特稀奇地看著那埋頭在他懷中的人那紅了個徹底的耳尖,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的安,原來是如此羞於坦誠自己心意的人。


    總覺得,好欺負得讓人心癢癢。


    本還擔心出狀況的尤爾看著那倆無視自己的一對,無語地別開了眼,招唿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


    她跟這膩歪的小情侶不一樣,還有一堆的爛攤子在等她去收拾,可沒時間在這兒看他們扭扭捏捏。


    ……


    有了玏西梵希特的力量做支撐,黎安獲得了滯留在這個小世界的權利。


    但他受到損傷的精神體,並沒因此得到修複。


    零號機也給他幫不上忙,隻能看著黎安殘破的腦識空間歎氣。


    要不怎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繼主神將自己的靈魂作成碎片後,它家宿主也差點兒將自己的意識搞崩潰了。


    在黎安意誌低迷到危險點的時候,零號機真是心都懸到嗓子眼兒了。


    它家宿主積分家底豐厚,但如果自己存了死誌,自散神魂,將是神仙難救,再多積分都白搭。


    好在,主神好像留了一手?


    看著黎安丟給自己的,查主神本體的任務,零號機就是一陣歎氣。


    這不是為難小係統嗎?


    歎氣歸歎氣,打聽還是要打聽,宿主為了任務都拚成這樣了,作為係統也不能太拉胯啊!


    但這事兒真不是決心能搞定的事,是權限的事兒。


    零號機隻能從野史下手。


    保不保真另說,但絕對夠野。


    比如,本該坐鎮主世界的主神到處跑任務,其實是在找人。


    找沒找到,找的是誰,那版本可多了去了,零號機純當八卦說給黎安聽。


    可惜,黎安總聽不完全部,就會被某個察覺他走神的龍幽怨地拉走注意力。


    對於黑屏麵壁這種事,零號機已經習以為常了。


    下線就下線,小貓咪才不在乎呢!


    也就抓心撓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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