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是什麽表情呢?


    黎安不記得了。


    隻記得他的指尖撫過護心麟時,酥麻的癢意直往心裏鑽。


    所以,黎安總是不滿地甩尾遊開,等意識到他也許會不高興時迴頭,看見的永遠是一臉看不清真實情緒的溫和笑意。


    但,玏西梵希特的護心麟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意思?


    黎安轉了眼去看玏西的鱗片,但翠綠的藤蔓擋了他的視線,他隻能從先前的記憶去挖。


    並不是多久遠的記憶,大概也就幾分鍾前,但黎安很費了些時間去混亂的精神中將它挖出來。


    遮蔽了太陽光的巨龍壓製在自己身上時,那鱗片是深沉的黑,卻又在形體的邊緣,鍍了一層暖陽的金光。


    跟他心口能吸納所有光線的鱗片不一樣。


    任務者進入小世界都是以自己的身體為本體,經過世界意誌更改數據後的親身降臨。


    他心口的護心麟被處理過,但仍留下了淡斑,就跟黎安平常自己將它收起來的時候一樣。


    那塊鱗片黑得太深邃,以致黎安在化成人形後,也不能完全消除它的存在。


    毫無疑問,自己在來到這個小世界前,應該是跟玏西梵希特沒有牽扯的,至少他本就存在的護心麟跟玏西梵希特無關。


    玏西梵希特跟黎安同樣不解,在疾飛的途中向精靈提出疑問,“你在說什麽胡話?安怎麽會有我的護心麟?而且,安也沒有護心麟。”


    精靈沒有立刻答他,念誦了咒語,化了光罩為自己擋了狂風,才慢條斯理地道:“你好奇的,正好也是我好奇的。所以我覺得,幫他活下來,或者說留下來更準確,有利於我的研究。”


    “安不是你的實驗品!”


    玏西不滿她的說法。


    精靈也不滿他的語氣,“不管怎麽說,我也養大了你。你這態度,可真讓人心寒。”


    “你又不是人。”


    玏西冷哼了一聲,“我們的情分,在你設計讓我被人類誘捕,就已經沒有了。”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隻是為龍穀的生靈考慮罷了。”


    精靈並不為此愧疚,“人類遲早會將魔爪伸向龍穀,由我布局,至少能最大可能保證龍穀不覆滅。如果不是我,你也沒可能遇見擁有著你的護心麟的,嗯,神明?”


    “我可沒有被奪走護心麟的記憶。”


    玏西覺得她肯定是書看太多,將腦子看傻了,“我也沒有擁有過護心麟的記憶。”


    “我知道啊,都說了你是我養大的,怎麽可能不清楚你的事?”


    精靈覺得他是在說廢話,“但我以前也說過吧,你是不完整的,沒法像同族一樣,在成年時凝聚護心麟,正印證了我的說法。我為你卜過一卦,在成年後,你會有一次被補全的機會。”


    話說到此,精靈頓了頓,輕慢的語調忽地深沉,“現在,你就有這樣的機會。是否取迴在他身上的護心麟,補全自己,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以及,更長久的性命。”


    聽了精靈完全沒能迴答緣由的話,玏西梵希特沉默了一會兒,忽地一改懷疑,“你有辦法救安,對嗎?跟護心麟,跟我與他莫名的羈絆有關。”


    精靈有些詫異地抬頭,對上巨龍垂首看過來的眼,帶著些許欣慰地笑開,“比從前聰明了啊,玏西。看來,你在他身上學到了很多。”


    玏西沒說話。


    他確實從安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但關於變聰明這件事,不過是從前不願想那麽多罷了。


    可他的安,是個讓龍難以揣摩的人。


    若不用心一點,若不更多地用心一點,總感覺就會被他逃掉。


    就像現在一樣。


    “告訴我,怎麽留下他。”


    不是問詢,玏西梵希特堅定地要一個答案,不顧精靈的意願,雖然,他知道她既然說了這樣的話,就表示願意搭救。


    或者說,對一切好奇的精靈,早就迫不及待了。


    如果不是在反叛軍麵前,不適合說出留下安的話,她應該早就開口了,也不會繞彎子要迴龍穀了。


    雖然如她所言,安就算離開,也有可能迴到他原本的世界。


    但玏西梵希特不敢賭,他不敢設想任何安會死亡的結果。


    更何況,他剛明晰了自己的心意,他的安還沒有對他的心意給予答複,他舍不得放安離開。


    令他意外的是,他印象中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可以做任何事的精靈,在自己的要求出口後,沉默了很久。


    久到,玏西不得不出聲催促,“尤爾。”


    輕輕一聲歎息,在疾嘯風聲中被吹散。


    “你應該也聽見了,神明沒有寄體,是無法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沒有信眾的信仰,神明也不能長久地存在於此世。”


    尤爾終是開了口,“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說的,擊碎神格後安依舊存在的事。但他們既然如此震驚,就說明那應該是控製安的手段,可是失效了。我也不清楚,他現在是怎樣的存在。”


    “神格雖然被擊碎,精神力還存在,比較混亂而已。”


    聽了許久的黎安接了話,但他更想知道有關護心麟的事。


    可惜……


    “不知道。”


    尤爾的答案簡潔清晰,“我確實為玏西卜出了這次機會,但原因我也不清楚。或許,你比我更清楚答案。”


    精靈說著不知道,卻又似乎意有所指。


    黎安一時分不清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在點自己。


    他當然清楚,自己跟玏西梵希特的淵源在哪裏。


    可,玏西隻是分身之一,不是嗎?


    黎安覺得自己的腦子更亂了,又陷入過去的記憶裏。


    很過了一段時間,他發現,他其實並不清楚秦鈺的本體是什麽。


    那個人,總是以人身存在,自己也就默認了他是人類。


    萬一,他不是呢?


    按在心口的指腹稍用了力,將那塊肌膚壓得略微凹陷,似想讓它離心更近一點,好叫自己撥開迷惘。


    但,在成年之前,在護心麟顯現前,他這裏的鱗片就比周圍的鱗片黯淡。


    怎麽可能會是秦鈺將自己的護心麟給了自己呢?


    黎安為自己這個念頭感到可笑。


    護心麟不隻是守護麟族要害的關鍵鱗片,也蘊含了麟族近半的力量,是與靈魂掛鉤的。


    秦鈺如果真的對自己在乎得可以贈予如此重要之物,又怎會在最後推開自己?


    黎安如此想著,意識裏卻又響起那仿若錯覺的初見囈語。還有那,據說秦鈺留在他靈魂之上,他卻遍尋不得的靈魂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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