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昆山深處走,周圍的溫度就越低。黎安裹緊了赤華裘,卻不肯聽勸先上去等玉琉君。


    “昆山內部錯綜複雜,我自己走萬一走岔了路,豈不是要在裏麵凍成冰雕?”


    黎安捧著火晶石取暖,固執地往更深處走。


    他們已經下到昆山內部很深的地方,已經成型的昆山玉石礦脈散發著比上麵更寒冷的氣息,但黎安還在往下走。


    按曲靜怡所說,需要的三千昆山玉石,須有萬載冰髓之寒。


    玉琉君先前給他的天材地寶中就有萬載冰髓,是能凍結他一身魔氣的至寒。現在這個深度,還不到那個程度。


    又往下穿過幾個洞口,踏進一個洞窟之後,黎安的腳步陡然一頓,整個人像是被凍結在了原地一般。


    玉琉君急催靈力,驅散襲身寒氣。


    周身寒氣被驅散,黎安猛然打了個哆嗦,從洞窟中收迴腳來,屏息催動魔氣極速運轉,才抵消掉那侵入筋脈的寒氣。


    “不能再往前走了。”


    玉琉君拉著黎安就要退出去,“你會受傷的。”


    黎安拉住他,“行了,就前麵那個洞窟裏的石頭就可以,你去挖,我在這裏等你。”


    玉琉君不讚同地盯著他,還想勸他先上去,但黎安的固執顯然並不輸他。


    “本尊不在這裏看著你挖石頭,萬一你偷懶怎麽辦?”


    黎安直接在洞窟外麵找了個地方,甩上一張墊子就坐下了,“當然要親眼看著你當礦工挖石頭,這懲罰才更有意思。”


    見黎安嘴皮子都凍得烏紫,玉琉君心疼不已,深覺比起挖石頭,讓黎安在此處受苦,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抬手招出琨珸,玉琉君圍著黎安刻下火靈陣。在冰寒地底,火靈陣能召來的火元素少之又少,但到底是能比周圍更暖和些。


    隻是因為火靈陣將周圍的火元素都召來了,火靈陣外的溫度瞬間下降。


    又取了不少取暖之物,確定黎安不會被凍傷後,玉琉君才出了火靈陣,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就在陣中等我。”


    驟冷之後的溫暖讓人昏昏欲睡,黎安裹著赤華裘被埋在一堆取暖的法器法衣裏,半眯著眼困頓地點了點頭。


    玉琉君一步三迴頭地進了前麵洞窟,琨珸劍連斬,爭取以最快的速度取夠玉石,好帶著黎安離開。


    隻是冰寒堪比萬載冰髓的玉石,必然是經過上萬年的時間沉澱淬磨形成的,其堅硬程度比玉琉君本體所化的琨珸更甚。


    若非連成片的玉石礦脈要生成靈智不如在昆山之巔受日月之光洗禮的孤石容易,這琉璃仙君隻怕也輪不到玉琉君來做了。


    玉琉君以靈力附劍,劍氣凝實在劍鋒之上,才堪堪可對礦脈進行挖掘。


    幾個時辰後,玉琉君耗空靈力,才勉強鑿夠三千塊拳頭大的昆山玉石。


    見玉琉君杵著劍出來,黎安懶懶抬了抬眼,朝他招手。


    玉琉君上前,將裝有玉石的空間戒遞給他。


    當玉琉君的手伸進火靈陣時,火靈陣裏的溫度一下子都降了下來,黎安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


    將空間戒塞給黎安,玉琉君就想抽迴手。


    他身上寒氣太重,一時半會兒收斂不住,不能凍著安安。


    黎安卻主動抓了他的手,魔氣順著兩人交握的手湧入玉琉君體內,引動玉琉君體內被封鎖的靈力,彼此糾纏間竟是雙修之法的運轉。


    玉琉君詫異地看向黎安,卻見他緊閉雙眼,額頭已然見汗,手卻是冰涼。


    細細感受,他就發現黎安的氣息在跌落。


    雙修之法並不一定要交合才可運轉,但要在非交合狀態下逆轉采補之法為爐鼎補充消耗,顯然會對功法發動者產生不小的影響。


    甫一感覺到體內靈力恢複些許,玉琉君就強驅了周身寒意,握著黎安的手踏入陣中將人擁入懷中。


    溫熱的吻落在冰涼的唇上,靈力在此界展開結界,將寒氣隔絕。魔氣與靈力交融糾纏,漸將人冰冷身軀暖熱。


    在零號機下線前,黎安隻聽見它模糊說了句,【傅雲珩也在往昆山來。】


    ……


    昆山之巔,再次踏足此地的風凝看著已經複原的紅綢香案,意外又不意外地感受到了黎安魔氣的殘留。


    結合風鄴突然問及玉琉君的話,玉琉君的下落似乎並不難猜。


    指腹抹過香案桌麵,風凝翻過一隻倒扣在桌上的酒杯,桌麵上有酒液凝成的冰晶,自帶暖意的玉杯上還掛著殘留未凝固的酒。


    神識掃過,不出意外地在某處受阻。


    玉琉君的靈力裏摻雜著的魔氣,跟此處殘留的如出一轍。


    沒有入魔征兆的人,靈力中摻雜進他人的魔氣,曾有過相似經曆的風凝,對此情況再熟悉不過。


    玉杯在手中碎裂,風凝抽劍就要殺進昆山深處,麵前卻突然多出一人,驚得風凝劍鋒陡然偏向一側山壁。


    烏石凍土被削掉半塊,風凝沉眸盯著眼前攔路的人。


    他的左肩還殘留著血跡,是之前自己的劍劃傷他所留下的。


    “師尊,擾人美事可非明智之舉。”


    傅雲珩橫刀擋在洞口處,還是叫著熟悉的師尊。


    多年來的習慣,在恩斷義絕後仍難更改。


    總會在每次見麵刻意糾正他的風凝,此刻卻沒有糾正,隻是沉眉冷喝,“讓開!”


    銀發白衣的人身後襯著風雪亂舞,他的劍,他的顏,也如風雪一樣寒意徹骨。


    斂眸掩下多餘心思,傅雲珩提刀迎上風凝,魔氣卷起風浪,邀烏發玄衣共舞。


    刀劍鏗然,碎了山巔風雪紅綢。銀華,玄光,如月華撞夜幕,卻在山間留下道道溝壑。


    山巔地動山搖,山內地動山搖。


    倏然一靜,是一人落敗,鮮紅染白雪。


    風凝振劍抖去刃上血光,邁步自傅雲珩身側行過。


    “又不殺我。風凝,你到底在想什麽?”


    傅雲珩實在想不明白他在想什麽,“既然你認為魔終究是惡,又何必留著我?”


    又何必留著他,多生些不存在的幻想。


    “為臆測的未來作惡的可能,誅殺現在尚未作惡的人,不是正道。”


    邁行的腳在雪地留下痕跡,似要以此象征自己話語的重量,“若某日你為惡,我必誅你。”


    傅雲珩覺得好笑,“你難道不知該防微杜漸,而不是亡羊補牢?”


    “懲戒誅惡之事不是亡羊補牢,而是對既定事實做出客觀裁決。”


    風凝的聲音自身後山洞中傳來,帶著空洞迴響,“惡事發生前,一切的防微杜漸,該是引導矯正,做好惡事發生時的應對準備,而非誅殺一個尚未作惡的無辜者。”


    “隨意動殺,叫草芥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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