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吸被扼製,秦鈺卻像是感覺不到般,隻定定地望著那雙眼,眼都不眨一下。


    正如他所說的,黎安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所以,他便將性命也交到他手裏。


    “不怕死嗎?”


    黎安盯著那雙眼睛,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若是死在你手上,那又有什麽可怕呢?”


    被掐住了脖頸的緣故,秦鈺的聲音沙啞艱澀,卻沒有分毫遲疑,“我早就將命交到了你手裏。你若願意,隨時可以拿去。”


    正如先前的很多個世界,隻要黎安想通了,不願再做這掛羊頭賣狗肉的拯救任務,他隨時可以抽身,任秦鈺自生自滅。


    甚至於在上個世界,他如果答應了跳槽去h時空,就是c時空的主係統想強行讓他走任務都不可能。


    更何況,時空管理局其實是沒有任何權利,強製執行者去完成某項任務的,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係統坑蒙拐騙的事。


    秦鈺不記得在楚昭之前的所有事情,但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認知讓他知曉,黎安真要想將自己除之而後快,自己絕不會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許多世的記憶交疊,他也多少知道自己能活到現在,還能想起從前的事,無不是黎安在付出。


    在自己不知曉的情況下,他為自己做了很多。


    如果他當真邁不過當年那道坎,要自己以命償還,如他所願又何妨?


    與其等自己日後控製不住地想將他強拴在身邊,而給他帶去傷害,由他除掉自己,自此自己也算是在他心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如何不算是一場圓滿?


    緊盯著對麵人雙眸,秦鈺麵上沒有半分懼色,反倒是因為他剛剛的那一句原諒,後知後覺地將欣喜染了眼角眉梢。


    就算他隻是騙自己,可能在死在他手上之前,聽到這麽一句原諒,秦鈺覺得,也挺值的。


    至少,他可以騙自己,自己不曾給他的人生帶去傷害。


    秦鈺靜等著黎安下一步的動作,動手,或者鬆手,他都接受。


    “真是瘋子。”


    黎安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鬆開了手,垂眸看了他一會兒,轉開了頭,“最好記著你自己說過的話,如果真有將我惹火的那天……”


    話音一頓,黎安側眸看向沙發上坐著的秦鈺,聲音冷沉,“我說不定,真的會殺了你。”


    黎安說得狠戾,秦鈺也相信,若是他真要將懲罰都跳過地想取自己性命,定然不會再給自己任何機會。


    可秦鈺卻仰頭笑得燦然,“怎麽會呢?安安,不會有那一天的。我不可能對你放手。除非你真的有厭了我的那天……”


    彎成新月的眼睜開,笑意未散,卻盛滿病態的癡戀,“如果真的有那天,那就殺了我吧,安安。否則,我一定不會讓你走的。”


    眉峰微蹙,黎安不直視那偏執滿溢的眼,側眸看了他許久。


    從前,黎安總覺得秦鈺是個理智到可怕的人,也是在小世界裏共處的幾百年,才發現他為情欲所左右的一麵,見過他沒臉沒皮、耍賴撒嬌的時候,也見過他演戲賣乖、陰狠偏執的一麵。


    可從沒有哪個時候,讓黎安如此直觀地覺得……


    “你真是瘋得可以。”


    黎安輕聲嘲著,冷睨著的眼,漠然地審視,一如當年他教導自己的,對人對事,該將感情剝離出去,以做出最佳的判斷。


    黎安做不到那麽絕對,於是對著眼前這個曾說出當年那般理智之言的瘋子,他免不了地在話裏帶了嘲意,“你對我,真的還是愛嗎?”


    過了這幾百年,經曆過這幾個世界,黎安也說不上來愛該是什麽樣的,但絕對不該是秦鈺這麽絕對的,步步緊逼到讓人喘不上氣,甚至可能在最後走向兩敗俱傷,或者該說一死一傷的。


    可奇怪的是,黎安明知這是不對的,心底最深處,卻生出些莫名的快意。


    那感覺,就像是意圖將秦鈺囚禁的自己,不謀而合地與秦鈺達成了某種默契。自己以囚籠將其束縛,他卻還以自己鎖鏈。


    哪怕隔著牢籠,他們也誰都不可掙脫對方的施予的枷鎖。


    “愛的。”


    秦鈺的迴答沒有遲疑,“那當然是愛,隻是它太極端,漸漸成了執念。”


    他知曉,這不對,可他不願改。


    “愛是很飄渺的東西,常為時間所消磨。”


    秦鈺從來都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心理不對,可他卻放縱著,不知不覺地將他愛的人,教導成了跟自己一般模樣的瘋子。


    癡癡望著眼前人,秦鈺眉眼間帶了些許歉意,出口的話卻堅定不移,“但執念不會。執念,隻會隨時間的增長,不斷累積成貪婪的高山。”


    秦鈺從不在黎安麵前掩飾自己的貪婪,至少在剝去理智的外殼,露出底下癡狂的病態芯子的小世界裏,他從不掩飾。


    “安安,你於我,已成執念。”


    所以,他們注定了,不可能輕易放開彼此。


    黎安聽得笑出了聲,低罵了聲,“什麽風水輪轉……”


    抬眼,黎安冷睨著秦鈺那雙眼,換了惡聲氣,“你故意的吧,秦鈺。故意將我逼成了,跟你一樣的瘋子。”


    如果先前隻是猜測,到此,黎安已可以確定,他當年那步棋,定然有算到這一著。


    他一步步誘著自己深入,卻在最後抽身而去,將那愛恨都磨成散不去的執念,再以這幾世的愛戀,一步步將自己塑造成了,跟他一樣的瘋子。


    否則,自己怎麽會跟他一樣,深陷情欲的泥沼,明知放手更好,卻死拽著要將自己在意的人,跟自己生死沉淪?


    “怕了嗎?安安。”


    秦鈺定定望著他,明明是下位者的姿態,卻莫名於眉眼間藏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挑釁,“纏上你的,是一個不死不休的瘋子。你怕了嗎?”


    “嗬,怕?”


    明知他是激自己,可黎安還是上了當,俯身拽了他領子,將人拽到自己眼前,唇角高揚,“你在小瞧誰啊?秦鈺。”


    “你自己養出來的是個什麽怪物,你會不清楚嗎?”


    盯著那雙含笑的眼,黎安眸子微眯,低沉嗓音透著危險,“你才該小心點,別被自己養出來的怪物,吃得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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