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聽風之後是被一曲笛聲驚醒的。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隱隱的爆竹聲,輕得幾不可聞。


    西門吹雪喜靜,就連莊中下人放鞭炮都特意跑去後山,所以在這靜謐的夜色裏,笛聲一起便格外清晰。


    有誰在外麵吹笛子嗎?玉聽風迷迷糊糊地轉著這個念頭,正準備翻個身繼續睡的時候,又突然警覺地坐起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趴到她肚子上的檀書隨著她的動作滾了下來,翻了個身,繼續睡過去。


    玉聽風把它抱過來放到枕邊,然後往窗戶看去——這笛聲太清晰,清晰到仿佛是從自己院子裏傳來的。


    可這是萬梅山莊,誰會跑到自己院子裏吹笛子呢?


    玉聽風疑惑地下床,披了件外衣,提了盞燈,打開房門——


    夜裏似乎起了濃霧,目之所及不過寸許,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數十盞燈籠的映照下,也勉強隻能看到院中梅樹下似乎站了個黑影。


    這……是誰?玉聽風往前走了兩步,濃霧裏的人影漸漸顯露出來——那是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背對著她看不到長相,隻能看到一頭雪白柔順的頭發垂在身後,與一身黑衣對比鮮明。


    看到那頭白發,玉聽風下意識地喊了聲:“老爺爺……您在這裏——”


    話音到這裏陡然停住,對方突然轉過了頭,一雙冰雪般的眼眸,麵無表情,卻是素發清顏。


    “呃。叔叔?”玉聽風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道:“你也是山莊的人嗎?”


    小姑娘披散著頭發,齊劉海下是一張白裏透紅的軟乎乎臉頰,此時正犯困地揉著眼睛,能讓任何人心軟。


    所以這人也不由笑了起來,略微俯身與玉聽風對視:“算是吧——但是不要告訴阿雪哦,可以嗎?”


    玉聽風歪了歪頭:“阿雪?誒,是西門嗎?”見對方點了點頭,又問道:“為什麽不能告訴他?”


    “沒有為什麽。”對方搖了搖頭。


    玉聽風往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裏的燈籠,道:“那不可以——西門是朋友,這裏是西門的家,發現有外人進出,不可以瞞著朋友。”


    那黑衣人似乎覺得很有趣,直起身子,輕笑了一聲:“那怎樣你才能不告訴阿雪?”


    “唔……”玉聽風捏著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然後問道:“叔叔你有什麽苦衷嗎?”


    “苦衷嗎?”那人點了點下巴,想了想,然後道:“阿雪如果知道我來過,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可是——他打不過我的。”眯起眼笑了笑,“我雖然不想傷他,卻更不想被他傷——這個理由可以嗎?”


    玉聽風苦惱地眉頭都皺起來了,最後道:“如果你不做什麽壞事,那我就不告訴西門。”


    黑衣人忍不住大笑:“哈哈你這小丫頭,萬一我答應了你,卻還是偷偷做了壞事呢?”


    這次玉聽風沒再遲疑,立刻笑得眉眼彎彎:“所以這幾天就要叔叔幫忙看顧一下萬梅山莊了,若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可能就會以為是叔叔幹的~”


    那黑衣人怔了一下,再次放聲大笑:“你也不是像看起來這麽呆啊。”


    “我看起來呆?!”玉聽風鼓著臉頰,“兇惡”地瞪著眼睛。


    黑衣人不由笑得更暢快了。


    “……我要迴去睡覺了!”玉聽風扁了扁嘴,決定不理這個人了,抓緊了手裏燈籠的把柄,轉身就要走。


    然後就聽那黑衣人止住笑,溫聲道了一聲“晚安。”


    玉聽風聞聲迴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光和白霧的緣故,那張好看的側臉看起來有些難過。


    她腳下一頓,不由轉迴身子,抱著膝蓋坐到了一旁的石階上,仰頭看著他。


    那人不由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要迴去睡覺嗎?快迴去吧,聽說小孩子睡眠不足會長不高。”


    “我不小了。過了年十四,明年就及笄了。”玉聽風先反駁了他一句,頓了頓,又道:“前半夜守歲,現在天也快亮了,就算迴去也睡不了多久。倒是叔叔——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黑衣人沒吱聲,隻仰起頭看著月亮,一頭長長的雪發輕輕抖了抖,仿佛落雪簌簌。


    玉聽風立刻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叔叔,你的頭發為什麽全白了呀?也是——嗯……為情所困嗎?”


    黑衣人眉峰微動。


    玉聽風卻恰好垂下頭,沒有留意到這點,輕輕歎道:“或者,也是因為練武?”


    “唔?你還知道不少?”黑衣人一撩下擺,坐到了她身邊。


    “因為……見過呀。”玉聽風抱緊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花穀的穀師姐、藏劍山莊的大莊主和三莊主……藏劍山莊的大莊主是因為練武所致,令人敬佩,而穀師姐的求不得,藏劍三莊主的愛別離,讓人唏噓同情,雖然——“我不懂,但我知道,那應該是很苦很苦的滋味,比黃連還要苦。”


    “不懂是好事。”黑衣人說著伸出手,想要摸摸玉聽風的頭,然而剛伸過去,便突然全身一繃,一擰腰,長身而起,旋開數尺。


    幾乎是在他剛離開的那刹那,一道劍光倏然而至,往玉聽風發頂落去。


    凜冽的鋒芒迎麵而至,玉聽風幾乎是下意識地默運花間遊心法,折斷了手中燈籠的握柄——燈籠應聲落地,手中木柄直點對麵之人的要穴。


    劍鋒停在發頂半寸以內,而玉聽風也分辨出眼前熟悉的雪白衣服麵料,手腕急轉,袍袖一抖,一股墨色真氣隨之被甩到一旁,地上的積雪被炸開,四處飛散,簌簌落下,仿佛下了場大雪。


    玉聽風傻傻地仰著頭——西門怎麽是你?


    西門吹雪瞥了一眼被真氣劃破的衣擺,抿了抿唇,未發一言,隻收劍迴手,同時一把拉住玉聽風伸到自己麵前的手腕,直接把人拽到背後,最後長劍直指黑衣人。


    “你差點嚇到了可愛的小姑娘。”黑衣人卻是一副十分輕鬆的樣子,閑閑地說完,還偏著頭衝玉聽風攤了攤手:“你看,我就說他會來打我吧——也許接下來你就該知道他確實打不過我了。”


    玉聽風立刻就想到他最開始說的那句“我雖然不想傷他,卻更不想被他傷”,連忙拉住他的袖子,阻攔道:“誒呀西門,這個叔叔應該不是壞人。”


    西門吹雪的眼睛仍然看著黑衣人,隱隱帶著戾氣,冷冷地對玉聽風道:“這跟你沒關係。”


    隻不過這話一說完,他便似乎意識到什麽,略微轉過頭,果然看到小姑娘仿佛被嚇到了似的呆住了,大大的眼睛迅速蓄了一汪眼淚,要掉不掉的。


    西門吹雪立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時那黑衣人再次開口了:“看在小姑娘的麵子上,又是大過年的還在這院子裏,我們暫時休戰?我不會在這裏待很久,畢竟我也是日理萬機來著,最多三天吧。”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了劍,卻是低頭對玉聽風道:“這人不是好人,莫要跟他走得太近。”


    玉聽風瞄了一眼黑衣人,吸了吸鼻子:“哦。”


    “你迴房休息。”西門吹雪輕輕推了她一下。


    玉聽風點著頭,正準備迴去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還不知道叔叔怎麽稱唿。”


    西門吹雪剛想說這種人不需要知道稱唿,而被黑衣人搶白道:“我也姓玉,名羅刹。”


    玉羅刹?好奇怪的名字哦。玉聽風一邊想著,一邊笑眯眯地朝兩人揮揮手。


    等玉聽風離開,西門吹雪眼睛一眯,看向玉羅刹——你還不走?


    “罷了。”玉羅刹搖搖頭,背著手慢悠悠地出了院子。


    西門吹雪略等了一會兒,看了眼玉聽風的房間,也緩步離開了。


    ——姓玉的已經有個老混蛋,還有個小混蛋,不能再多了。


    *


    於是大年夜喝多了直到下午才醒來的陸小鳳發現繼萌萌噠玉小姑娘後,萬梅山莊又多了個姓玉的白發男子。


    聽著管家的介紹,陸小鳳打到一半的嗬欠都停了下來,迴頭打量了這人一眼,脫口道:“咦,也姓玉……難道是小玉兒的爹?”


    正好走進來的西門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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