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江上一點漁火隨波逐流、飄搖無拘,水色、月光、燈火相映成趣。


    仙道八大宗師單拿出來每個人都是一條龍、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條蟲,如意館中眾口囂囂、誰都不服誰,吵吵了一晚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一點不出乎付雨裳的預料。整個晚上楚月璃沉默寡言,一副心思全都在那個人的身上。


    忽地雪扇一收,付雨裳站了起來,對身邊抱琵琶的女子說:“走吧。”


    他們二人一前一後下樓梯,動靜很小,這邊開茶話會的宗師們誰也沒理會,隻有楚月璃隨後起身,含溪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你幹什麽去?”


    楚月璃低聲說:“娘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含溪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他抽出衣角,麻利地跟出去,隻聽首殷兄朝他喊:“賢弟!再要兩盤瓜子!”


    楚月璃沒理他,騰騰騰幾步下了樓。含溪咬咬嘴唇兒,隻好扶著欄杆向外張望、尋找他的身影,月色一輪澄明,江邊晚風翦翦,付雨裳與那名女子一人一身素錦尤為顯眼,楚月璃在後麵不遠處緊追不舍,三個人的身影一轉眼就消失在夜色中。含溪很想跟過去看個究竟,但是今天是楚月璃請客,兩口子都走了那算什麽事。


    楚月璃遠遠地看見付雨裳和那女子一起走進一棟青磚小樓,楚月璃來到近前,三五個穿紅戴綠的姑娘在門外小袖招搖,楚月璃舉目望去見樓牌上寫著“掬星台”三個字,原來這就是掬星台,楚月璃後背一陣發涼,心想,這個人簡直像個幽靈。


    正在猶豫時,頭頂二樓有人對他說話:“楚公子,這麽巧?”


    楚月璃抬頭一瞅,付雨裳居高臨下站在欄杆前,身邊偎依著兩個絕色的姑娘,楚月璃驚得差點喊出來:“付……付公子。”


    付雨裳微微一笑,給他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上來”。楚月璃心想,含溪和八位宗師在一起應該很安全,況且自己這邊盯著付雨裳呢,想到此,他便抬步上樓。


    楚月璃一進門看見桌上擺著八珍,當時胃口全無。心想,那個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一般人早該翻篇兒了吧?真是服了。但付雨裳似乎也不是來吃飯的,八樣素齋擺在那兒一口未動。抱琴的女子還是那一個,隻是身邊多了兩個倒酒的。付雨裳向他攤手:“請。”


    楚月璃坐下,這時有姑娘來給他倒酒,他舉起一隻手,意思是“不必了”。付雨裳給了個眼色,三個姑娘全部退下。


    付雨裳道:“楚公子當日那一掌並未運真氣,我還要多謝楚公子的不殺之恩。”


    楚月璃冷冷道:“不必謝我,先師一生磊落,我贏你自然要贏得光明。”


    付雨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一,生,磊,落。”


    楚月璃看看他,再看看他:“你什麽意思?”


    付雨裳道:“你師父沒跟你說過他年輕時做過一件大壞事麽?”


    “哼哼”,楚月璃展開扇子悠閑地運起來:“你是指輔佐當今聖上推翻昏君淮帝的那一件大好事吧?”


    付雨裳眼光中閃現一抹寒涼:“你是後生晚輩,我不和你計較,不過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昏君’這兩個字,更不要把這兩個字冠在‘淮帝’前麵。”


    楚月璃道:“沒有以後了,咱們現在就找個地方去鬥法吧!”


    付雨裳摸著心口,道:“我傷勢還未痊愈,你那一掌用了多大勁兒你心裏應該清楚。”


    楚月璃運了一口氣:“那就約個時間地點好了。”


    付雨裳笑道:“年輕人何必急著死呢,我作為長輩想在鬥法之前請你喝一壺花酒、睡一睡名妓,可好?”


    楚月璃也笑了笑:“那應該是殺了你之後才去做的事。”


    付雨裳怔愣片刻,忽然爆出一陣大笑。


    不知怎麽,楚月璃在這笑聲中總算鬆了口氣,仿佛六月連陰雨的天氣裏終於看到了一抹陽光,如果這個人始終都這麽桀驁不馴那麽自己可能早就把他殺了吧,現在應該是喝花酒睡名妓的時候了,呲大牙,老婆饒命。


    付雨裳笑著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醜妻家中寶,不過,你怎麽取了個那麽醜的媳婦?”


    楚月璃登時氣得三屍神暴跳兩眼冒金星,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如果這個人一直都這麽可恨該多好!


    楚月璃一直覺著自己跟含溪是一對人人豔羨的金童玉女,成親之後還發現兩個人不但精神上契合而且*上也相當契合,楚月璃認為這輩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娶了個好媳婦,傳說中的舉案齊眉夫唱婦隨都在自己的婚姻中實現了,因為有了含溪這輩子他的精神和*都不需要去外麵尋求安慰了,他時常覺得自己比別的男人幸福得多。


    雖然到了京城之後每當看到美麗的女子也會覺得眼前一亮,但僅僅是眼前一亮,心裏和身體都沒有任何反應,他甚至隻是把她們當觀賞植物看,隻有含溪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真女人。


    付雨裳一眼就看透了他那呆頭呆腦的心思,喝個茶的工夫都帶著媳婦,別人拿他媳婦取笑不行,別人說他媳婦醜也不行,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難道世上真的還有這樣的人嗎?


    時光荏苒,故人已遠,也許每個人都曾受到過上天的厚賜,但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幸運。有的人生來就是幸福的,比如那些什麽都不知道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還一點都不好奇的人,眼前就有一隻,有的人生來就是悲傷的,比如那些什麽都知道想裝不知道都不行記憶力特好酒量又大能力超強怎麽搞都搞不死的人,自己就是。


    活得真實很辛苦,自欺欺人更辛苦,付雨裳寧願選擇真實,這一刻,楚月璃隻是表現出很生氣並沒有說什麽,但付雨裳已經很傷心,眼睛濕了,一眨眼、淚珠掉了。一陣大笑一把淚,楚月璃快被他折磨瘋了,每當看見有人哭他總是會想盡一切辦法安慰那個人,可是眼前這個人勸不得罵不得親不得抱不得打不得殺不得,楚月璃也隻剩下歎氣了。


    付雨裳自知頗為失態,已經竭力控製不讓滿心的悲涼像風暴一樣席卷這桌宴飲,可是楚月璃還是合扇起身準備要走。


    付雨裳說:“等等。”


    楚月璃道:“我走了,你合適兒哭吧。”


    付雨裳說:“你姓楚是因為你爹就是楚王淮。”


    楚月璃愣了半晌,問:“何以見得?”


    付雨裳道:“我府裏的下人都認得你,你跟你爹長得很像……很像。”


    楚月璃沉默良久,留下一句話走了:下個月今日今時城外小鬆崗一決雌雄。


    琲簾亂蕩,瑤琚相擊,掬星台上隻剩一人,楚月璃匆匆離去,聽見樓中琵琶指狂蝶亂舞交錯如麻,他知道付雨裳這種人不會信口雌黃,但他隻想快刀斬亂麻然後帶含溪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算是楚王淮生了他又如何,師父的養育之恩勝過生身父母,師父的仇無論如何都要報。


    誰道剛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如意館周遭變得鴉雀無聲、黑燈瞎火,楚月璃遠遠望去,頓時冒了一頭冷汗,這難道是付雨裳的調虎離山之計嗎?他迅速瞬移到如意館中,樓上樓下地找了好幾趟,發現三層樓全部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了!


    “含溪——娘子——”焦急之中看見外麵有許多百姓驚慌逃竄,他連忙截住一個老翁,急切問道:“老伯,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老翁抖衣而答:“如意館鬧妖怪了!有人被妖怪抓走了!快跑啊——”


    楚月璃心裏怕得很,暗忖,不會是含溪被抓了吧?可是有八位仙師在此怎麽會放縱妖怪胡作非為?含溪自己也會些仙術的,怎麽也不至於被……楚月璃不敢再往下想了,又問老翁:“妖怪往哪個方向去了?”


    老翁雙手頻搖:“不不不知道……”


    楚月璃見他實在怕得要命,就放開他讓他逃命去了,不過妖怪是不會捉他這種陽氣、陰氣、真氣、精氣都衰竭枯損的七旬老朽的。


    這個妖怪竟敢在月圓之夜當著八宗大仙師們的麵抓人,若不是有付雨裳背後撐腰誰敢這般張狂?轉瞬之間楚月璃又返迴掬星台,珍珠簾靜若冰滴,琵琶弦憂戚凝噎,付雨裳指尖捏著翠玉酒盅正喝到興頭上。


    楚月璃振臂一指,憤然道:“我娘子在哪兒!”


    付雨裳十分不解,抬頭看看一輪圓月,笑了笑:“你那個醜媳婦腳大跑得快,不用太擔心她,倒是你,唉……若不教你爹死得早,一準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楚月璃搶白道:“我隻問是不是你!”


    付雨裳冷冷一笑:“哼,若是我,二十年前就是我,若不是我,二十年後也不會是我。你師父有一本太陰九論又名菊苣*,對不對?”


    楚月璃道:“這與我問你的事有什麽關係?”


    付雨裳道:“你看過最後一章大宗論沒有?”


    楚月璃心下登時疑惑起來,太陰九論這個名字從未聽說過,但是師父給的那一本菊苣*隻有八章的內容。初次與付雨裳交手就發現自己與他的場幾乎完全吻合,瞬移術也驚人雷同,莫非他也練過那一本菊苣*?


    付雨裳不用看就知道他心裏在嘀咕什麽,那一本太陰九論分上篇、下篇和大宗論三部分,沒練過大宗論的人真氣純陽至剛,隻懂進取、不懂迂迴,所以付雨裳猜他沒練過大宗論,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他若是看過大宗論自然就了解,至陰體性完全可以由自性中發出,根本不需要借助少女的身體,所以付雨裳自始至終沒有陰氣。


    付雨裳撚著玉盅,揣測著說:“莫萬歆逼死了你爹,搶走我的太陰九論,撕掉最後一章大宗論,把它傳授給你,再叫你來殺我?”


    “不對!”楚月璃此刻想起了師父的親筆遺書。


    “那就好。”付雨裳舉頭飲下杯中酒,冷笑道:“至少他下輩子不用投胎做豬了。”


    楚月璃對於這等羞辱先師的言論早已忍受到極限,但現在不是爭強這些的時候,下個月的今日自會同他把賬算清,楚月璃隻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把我娘子抓到哪去了!”


    這時聽見外麵有人喊了聲“相公——”,楚月璃負氣地瞥了一眼付雨裳、拂袖而去,他急忙瞬移到街上,看見含溪正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中左顧右盼尋找自己,他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地走過去將她一把扯進懷裏,含溪反應過來時已被他抱住。


    “娘子,你跑到哪去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含溪驚慌地說:“相公,如意館出事了!仙宗們都去捉妖了!”


    街道燈火闌珊、人流飛竄,百姓驚恐萬狀、四散奔逃,楚月璃還是緊緊抱著她:“我知道。”


    掬星台上,付雨裳遠遠地望著他們,翠玉酒盅在指中撚作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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