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晃動比上次的劇烈得多,幾個人全都沒能站穩,歪七倒八的摔在了地上。玉碗、符籙也受到影響,晃晃蕩蕩,岌岌可危。


    這次的震動不僅是物理上的,更是玄學意義上的。


    好在受到影響的不僅是蘇澤淺這邊,黑霧同樣受到影響,突然間變淺了很多。死死絞住李林手掌的那股力量突然鬆脫,中年人毫不猶豫的用力一拔,手抽了出來,鮮血淋漓:“走!”


    李林血淋淋的手向上一指,傾煙光芒暴漲,陡然翻轉,碗底投出的小光圈把人護在裏麵,碗口向外,傾瀉波光,在變淺了的黑氣中照出一條路來。


    黑煙在光路邊緣翻滾,沿著階梯向上照射的柔光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層樓的距離並不算大,在光照良好的情況下,在樓下能清楚的看見樓上的人。


    蘇澤淺瞳孔猛然收縮:“王老師……”


    光路盡頭的人轉過頭來:“快走!”


    這時候蘇澤淺才注意到,側對樓梯站著的王老似乎在撐著什麽東西。


    李林眯著眼,按著流血的傷口:“走!”


    四人飛快的往上跑,被黑氣吞噬的黃道長理所當然的被留下了。


    四人經過王老身邊時看見了他撐著的東西,那是一個玄色結界,結界那頭有黑色的東西在猛烈的撞擊著,猙獰的五官隱約可見,那頭的黑氣已然凝成了實體。


    像是由許多小結界拚成的,橫橫豎豎都是接縫的結界穩固無比,任對方橫衝直撞,它自巋然不動。


    李林一陣後怕,自己還是托大了,以為有山裏人黃道長在就不會出事,可誰知黃道長也是個靠不住的,如果不是這裏有人幫忙擋著,自己和三個年輕人就都出不來了。


    有王老的結界在,客廳裏非常幹淨,幾個人順利的跑出了大門。他們前腳出門,後腳老王就跟了出來。


    玄色結界擴張,把整棟別墅都包了進去,黑氣從窗戶門縫裏溢出來,很快,結界以內一片漆黑,別墅都瞧不見了。


    李林神色震動,離遠了,結界上的拚接紋呈現出了它的本來麵目,那不是拚接紋,而是龜殼上的裂紋。


    包住了整棟別墅的結界,是一塊合在地上的龜甲。


    背著手的老人衝他們道:“再退遠點。”


    “小殷你拍段視頻給你的雇主吧。”老人還挺時髦,知道拍視頻,“這棟房子保不住了。”


    他往後麵的山上掠了一眼:“雷要下來了。”


    別墅上空雲氣翻卷,青天白日,一朵黑雲陡然凝聚,疏忽間一道響雷劈了下來,不偏不倚,打在了別墅上。


    那道雷顯然不一般,直接穿透結界落進了黑霧裏,隨即結界內燃起熊熊烈火,有鬼臉和鬼手印拍在玄色光壁上。


    蘇澤淺的目光在結界裏的慘狀上,殷商抖著手給周元江拍視頻,李木呆愣的看著放下閃電後立刻散去的黑雲,李林看著王老。


    “天雷。”李林語帶感歎,“現在居然還有能引動天雷的人。”


    征服自然已經被證明是個錯誤的發展理念,自然無窮強大,天師想要引雷也不是一張引雷符就能搞定的。


    天雷就是閃電,產生原理是雲間電荷摩擦,電壓能達到幾百萬伏,幾十萬安培的電流穿過空氣,肉眼都能捕捉到。空氣受熱膨脹,發出的巨響,便是雷。


    能引來天雷的天師隻存在於傳說中,現代天師引的雷更像是電火花和靜電之類。


    蘇澤淺這邊四人隻有李林會引雷,他引來的雷是後者。


    “跟我走吧,李家人最重要的就是一雙手,我找個人幫你們看看手。”王老沒有理會李林的感歎,出聲說到。


    地動讓周圍的動物都逃離了,結界把燃燒的劈啪聲與鬼魂的尖叫聲隔絕,四周非常安靜。


    蘇澤淺不怎麽確定的叫了聲:“王老師?”


    王老看向他:“是我。”


    “你也跟我走一趟吧。”老人知道他在猶豫什麽,“雖然莫洵的意思隻是讓你跟我學太極,但既然他說的是‘防身的功夫’,你又叫我一聲老師,我就再多教你些東西吧。”


    “王老師您是……天師?”還是大隱隱於市的天師。


    在李林的注視下,王老平靜答道:“我不是。”


    “我是妖。”他迴首看了眼龜殼結界,是什麽妖不言而喻。


    或許是因為人變成黃鼠狼的巨大衝擊已經讓神經疲憊,出於意料的,王老不是人這個事實,沒讓蘇澤淺覺得太過驚訝,他幾乎是平靜的問了句:“師父知道您是妖嗎?“


    王老是蘇澤淺的老師,師父在蘇澤淺口中是特指。


    老王迴答:“我沒對他說過。至於他知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


    幾句話的時間,結界內吐著黑煙的火焰漸漸熄滅,煙霧和火焰一同散去,視野變得清晰,玄色結界內已是一片白地,鋼筋水泥結構的房子連捧灰都沒剩下。


    王老撤下結界:“沒事了。”


    巨大的玄色龜甲消失在空氣中,仿佛有死寂的氣氛從結界裏麵湧出來,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冰涼。


    周圍都是別墅,閃電落下時聲勢浩大,龜甲結界因為靈力強盛,已經進入了普通人的可視範圍。但直到現在都沒一個人過來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完全不合常理。


    平白無故少了棟房子,老王示意天師們罩個障眼法上去。


    殷商和李木對了個眼神,把蘇澤淺推了出去:“澤淺,你去試試。”雖然發展和預計的完全不同,但這次出來的目的是讓蘇澤淺有實踐機會。


    蘇澤淺沒有推脫,接單子幹活,他身上帶著黃紙朱砂,就算沒有現成的符籙他也能現場畫。


    要蓋住整棟別墅,範圍太大,準備的符籙不夠,蘇澤淺在石頭上攤開東西,直接坐在地上執筆畫了起來。


    封印已經有了裂縫,濃鬱的靈力擠出來,細水長流,正適合畫符,年輕人都不用分出心神特意去控製。


    王老站在一邊看著,蘇澤淺毛筆用得極好,下筆穩定,拉出的線條流暢圓潤,靈力在圓滑的筆畫中汩汩湧動,筆尖一提,勾出一個完整的循環,整張符靈光湛湛。


    新手上路自然不可能每張符都能畫成功,在場的人都沒催促,王老給李家二人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悠悠哉哉站在一邊等著。


    他抬頭往後麵山上看了眼,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衝那裏揮了揮手。


    “沒事了,走吧。”


    山頂,神色疲憊的莫洵靠在一棵大樹上,看見王老的示意後把重心從樹幹上移開,準備離開。他才直起身,人就是一晃,脊背不由自主的壓了下去,喉頭急促起伏,一聲嗆咳,便咳出了一口血。


    斜刺裏伸出一隻胳膊扶住了他,白冷而滑的聲音響起:“早聽我的,先迴去一趟把殼子脫了,現在還用受這個罪嗎?”


    莫洵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借著白的力氣站直,想到蘇澤淺做過的那個夢,男人的神色晦暗不明。


    “沒到中元,這殼子輕易不能脫。”他這麽迴答白。


    “拚著神魂受損,你都不肯脫?”白冷峭的揚起聲音,冰冷的話音裏帶出火氣,那感覺就像在墳頭幽幽燃燒的鬼火。


    “什麽事情你都能找到理由,但實際上情況往往不是那樣。”白連珠炮似的,“你不是因為不能脫,而是不放心。你不放心什麽呢?有老王在根本不會出事!”


    “老王不行,還有我!”白越說火氣越大,藍幽幽的鬼火都快轉紅了,“你不自己看著蘇澤淺就不放心是吧?他是你的軟肋,你一再的用行動表明他是你的軟肋!”


    “他那麽大一個人了,你不錯眼的看著有必要嗎?”


    “你這是在害他,更是在害你自己!”


    “一早就說過,你護不了他一輩子!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之後他是死是活都和你無關!你盯得這麽緊,被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怎麽辦?”


    白的語氣緩下來:“當他知道了你是誰,他就不能再在人間呆著了。就算我們信任他不會把你供出去,但防不住別人用其他手段從他那裏得知你的消息。”


    “他不在人間就得進山裏。”


    “人類啊,那麽脆弱,他在山裏是活不下去的。”


    莫洵臉上始終沒什麽表情波動,白說話的時候他幾次喉頭起伏,都被男人硬生生壓了下去。白也看見了,但他沒停下,現在白說完了,輪到莫洵表態,嘴唇嗡動,血就湧了上來。男人唇線上染出一條豔紅,不再年輕的一張臉因為蒼白和鮮紅的對比,居然有了分觸目驚心的豔麗:“你說的都對,但我已經習慣看著他了……我會改的。”


    以他莫洵的實力,保護一個人類在山裏不死是沒問題的。但人類是那麽金貴的一個物種,脫離群體太久便是生不如死。


    白化身巨蛇,把莫洵頂在腦袋上,帶著人往森林深處遊去。


    老王收迴投注在那處的餘光,看著蘇澤淺一口氣把二十多張符全部祭出去。


    靈力的動用讓蘇澤淺身上的封印鮮明的呈現出來,封印中心金光璀璨莊嚴,邊邊角角卻有年久日深的破敗暗淡。


    蘇澤淺自身的靈力從封印破敗處穿出,一縷一縷,細細弱弱,卻柔韌又穩定,牽扯著符紙飛向八卦方位,將它們牢牢釘住。


    空中水波一漾,完全透明的結界被架設起來,光線穿透結界時被折射,一座別墅的虛影在焦點處出現。


    成功了。


    王老抬手一拉,蘇澤淺結界外圍,空氣又是一陣波動,一張黃色符紙顯形飄落,那張符紙很大,能抵上蘇澤淺用的兩張半,符紙上麵用黑色墨跡畫著的符紋玄奧難以捉摸,筆畫走勢卻讓年輕人覺得莫名熟悉。


    王老注意到蘇澤淺的視線,心頭一跳,上前兩步把符紙撿起來疊好往口袋裏一塞,裝著高深的說:“看出來了?這張符和你劍上的那些是一個人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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