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恩知道為什麽。


    因為這一個月內,申伯延沒有一次迴房睡,雖然他現在無論加班到多晚都會迴府,算是給她這個新夫人麵子,但迴來也是睡在書房,一天都不見得能和她見上一麵,她與他,根本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難怪其他人會瞧不起她了。


    更別說,她嫁進來是皇帝與錢士奇針對申伯延的陰謀,沈祿這個第一謀士對皇宮裏的事無所不知,府裏自然多多少少聽到了風聲,皆對「樓月華」這掃把星敬而遠之。


    坐以待斃一向不是樓月恩的風格,她在現代也管理了一家中醫院,平時還要上節目、擬菜單,參加一些學術研討會、座談會什麽的,她都沒忙成申伯延那個樣子,所以今天倒想好好看看究竟他為什麽能忙成這樣。


    於是這日深夜,樓月恩特地撐著沒睡,在知道他迴府之後,立刻由房裏來到書房前,準備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她似乎把一切想得太簡單,書房門外劉管家如寒鬆般挺立,竟將她阻在門外。


    「夫人,夜寒風冷,您還是迴房吧。」劉管家板著一張臉,那嚴肅的態度比起申伯延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要見丞相大人。」樓月恩並未被他的臉色嚇到。「丞相大人忙於公事,恐怕沒空見夫人……」


    「你是夫人還是我是夫人?我要見自己的夫君,還要你批準嗎?」樓月恩真是火了,她看起來年輕好欺,骨子裏可是氣勢十足。「而且熬夜傷身,你明知丞相工作過量,勞神傷體,不加以勸阻,居然還來攔我了,你這是身為一個管家該有的態度嗎?!」


    劉管家被訓得張口結舌,竟是一句話都迴不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低估這位夫人了。


    樓月恩再不理他,直接閃過他推門進去。一進書房,她便被裏頭滿坑滿穀的……公文堆嚇到了。


    除了窗台,書房裏隻要是能夠擺東西的桌子椅子書櫃甚至是地上,都擺著滿滿的各式文書,陣容比國家圖書館還壯觀。


    「大人呢?」她問著跟在身後的劉管家。


    一旁傳來一句模糊不清的答話:「我在這裏。」


    樓月恩忍不住迴頭,氣苦地道:「劉管家,別裝神弄鬼了,大人在哪裏?他不是迴來了嗎?」


    「唉,我在這裏。」一堆公文後,突然冒出一顆人頭。


    樓月恩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麵容樵悴的申伯延。雖說他大概是被海量的公文淹沒了,但在深夜裏,他那樣麵無表情的冒出來還真有些恐怖。


    「大人!」她抽搐著臉望著四周,「這些文書……你也太忙了吧?」


    「朝政正值改革,北方又鬧乾旱,諸事纏身,我既要求百官要加時當值,完成我交代的繁重政事,我自己當然更不可懈怠,要以身做則。」申伯延正著臉道。


    「但不管再忙,覺總是要睡的吧?大人都一個月沒迴房了!」說到委屈處,樓月恩又忍不住流露出孩子心性,不依地跺了跺腳。


    他對自己的要求如此之高,公事上幾乎是一絲不苟,難怪他把自己的身子搞得這麽差,外強中乾。這大海般的工作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真虧他頂得住。


    樓月恩承認,她真的有一些心疼他,都想一把火燒掉這些公文,叫他不要再忙了。


    申伯延覺得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愧疚,因為他確實是故意不迴房的。「呃,你也看到了,國事如麻,我分不開身……」


    「你分不開身,皇宮裏那些大人也分不開身,那為什麽人家還是可以子孫滿堂?」樓月恩可不會被他糊弄過去,索性放膽反問。


    「咳咳……」他現在非常清楚她在埋怨什麽了,也沒料到她會如此大膽直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那個,現在還不是時候……」


    「就知道你嫌棄妾身。」樓月恩麵露一絲哀怨。


    申伯延頭大了,連忙解釋,「我沒有嫌棄你……」


    這……這夫人,原來是訴閨怨來了。劉管家在旁聽得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當真不識相,竟然阻止夫人進門不說,還站在這裏聽了老半天,這可是人家夫妻的私密話啊!


    於是,一向光明磊落、正直嚴肅的劉管家,生平第一次偷偷摸摸地移動腳步,慢慢地往門口移去……


    然而,在一旁鬥嘴的小夫妻,卻沒有因此停火,樓月恩繞到了公文之後,把申伯延拉了出來,上下打量後做了一個決定。


    「算了!反正你現在的身體也不行,等妾身將你調養好,你就沒理由拒絕進妾身的閨房了!」


    「什麽?我不行?我哪裏不行?」申伯延差點把她抓過來問個清楚。這兩個字對男人可是奇恥大辱,申伯延自認清心寡慾,但這「不行」卻是口說無憑,無異於栽贓嫁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的。


    身為人妻,臉皮也要練得厚一點了,何況樓月恩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將申伯延拐進房,於是她故作若無其事,卻是語帶暗示及挑逗地道:「大人,妾身不介意為你『全身檢查』一次。」


    氣氛一下子由針鋒相對變得曖昧,夫妻兩人的目光交纏,像是你來我往各不服輸,又像是郎情妾意眉目傳情,讓腳都還沒踏出門的劉管家老臉不斷抽動著,在心裏直喊罪過,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衝向了腦袋,讓他漲紅了臉。


    「咳,總之,我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申伯延再次向她強調。即使累極加上睡眠不足,但畢竟是血氣旺盛的年紀,每日早上身體的自然反應,還是會告訴他自己究竟「行不行」。


    但是他的小妻子,年紀也實在太小了,他實在無法就此「辣手催花」,即使他曾無意與她有過甜蜜一吻,也抱過摸過她的身子,早就知道她那厚重的衣服下,其實已然曲線玲瓏……


    「總之大人的身體交給妾身了!先前妾身為大人調配的方子,很有效吧?但現在大人的身體情況又有所改變,以後就由妾身為大人調理身子,三餐讓妾身為你做吧!」


    這可不是問句,是肯定句。樓月恩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麽,就是認定他嫌棄她了,隻要她將他調養好,等他不會過度勞累不會輾轉反側不會食慾不振又「很行」的時候,他就再沒有任何藉口不迴房了!


    想不到她不隻會開藥方,似乎烹飪也有一手?申伯延沉吟著,尚不置可否,已經一腳踏出門的劉管家突然又縮了迴來,連忙出聲阻止——


    「呃……大人!這可不成!廚房每日的菜色與分量,都是廚子精心為大人設計的,夫人這一插手進去,就會亂套,廚房的人恐怕會不開心……」


    這番話,無疑也在暗示著樓月恩,丞相大人可是這府裏的命脈,不是可以任她亂搞的,她最好不要隨意插手大人的任何事,否則下人們反對起來,可是很嚴重的。


    然而這番話由申伯延聽來,卻是相當刺耳。他長期忙於政事,下人隻要不出錯他也甚少管教,怎麽現在似乎準備騎到主子頭上,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於是很罕見的,他沉下了臉,語氣十分凝重地道:「劉管家,方才你們在門外


    說的話,本官都聽到了。」迴想起來,他還挺欣賞她反駁劉管家的氣勢,「本官知道你們或許有些不服氣,但她說的沒錯,現在她才是主母。」


    被訓了兩句,劉管家人老成精,自然服軟,恭敬地迴道:「是,奴才知道了。」


    可是……他往樓月恩的方向偷偷瞥了一眼,這夫人硬是要管大人的膳食,那就讓她去管,但他可不保證她不會被下人抵製啊……


    隔日過了晚膳,樓月恩才走入膳房,她需要的材料,已經由劉管家遣人準備好了,她隻要一展身手就好。


    一入膳房,便見到好幾名廚子在忙活著,其中一位名為方嬸的胖大媽在其中吆喝著眾人做事。由於晚膳已過,現在處理的都是深夜大人迴來準備享用的餐點,抑或是明天的早點。


    樓月恩見自己進門,居然沒有一個人理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更令她不悅的是,她早已交代下去,大人的宵夜她會處理,但看這些人忙得熱火朝天,分明是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裏。


    深吸了口氣,既然如此,樓月恩打算來個相應不理,大家各做各的。反正她有把握讓申伯延將她的東西吃下去,這群廚子想白忙一場,那就讓他們忙吧!


    然而,找了一個空位,樓月恩才剛找了一把磨利的刀,正想去找食材時,那位胖墩墩的方嬸己走了過來,急忙將刀子拿到一旁。


    「夫人,這刀你可別用,萬一傷了手,我們這些奴才可要擔罪的。」


    連刀都不能拿?樓月恩不動聲色,決定先去挑選食材。然而才看到一樣自己指定的藥材,正準備伸手拿,方嬸又擋到她身前,這次直接把整籮的藥材都端走。


    「夫人!那龍血木你可別亂拿,都是珍貴的食材,可別當成泥塊扔了!」不能拿藥材?樓月恩看了她一眼,那先去挑鍋子總行吧?她左顧右盼之後,才找到一個砂鍋,滿意地想將它取出,方嬸又來了。


    「夫人,你連鍋子都端不動吧?這鍋可沉了,摔了就不好。夫人,我看你就別站在這兒了,大夥兒還要準備東西,晚些大人迴來了才能吃,宮裏那些禦膳大人都食不下咽,隻有老奴煮的符合大人胃口啊!」方嬸眉飛色舞地說,語氣不無得意。


    言下之意,就是嫌樓月恩礙手礙腳,方嬸在說話的同時,碩大的屁股還有意無意地頂呀頂呀,直將嬌小的樓月恩都快頂到門外了。


    樓月恩活了二十幾年……好吧,在這個軒轅王朝也算活了四、五年了,還沒有這麽被人忽視過,久安之勢一股悶氣直衝天頂。更不用說方嬸等人正在準備的食材,讓她這個專業人士看了一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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