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胤唇角微微上翹,笑道:“想起來了,我們去終南山打獵。結果他的老虎跑丟,氣了許久。”


    宋道平衝李君璞笑道:“當時還說,補你大哥一隻虎崽。他非不要,自己留山裏找了一天一夜。”


    李君璞嘴唇緊抿,老虎為何會跑丟,你們心裏沒數麽。


    楊胤轉入正題,“聽說,二郎有意為陳國公著兵書?”


    李君璞正色道:“舅舅的養育教導之恩,一日不敢忘。收集整理兵書亦能一盡孝道,不過千頭萬緒,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楊胤眉毛微微挑起,仿佛過來人的口吻,“著書這等要事急不得,非得慢慢琢磨不可。”你最好一輩子修書。


    李君璞低頭拱手,掩下眼中的不忿,“國公教導的是。”


    順服卻沒有順服到底,終於還是露出一絲不平,“恕下官公務在身,先行告辭。”


    楊胤大度道:“國事為重,去吧,上元花燈夜,正是你忙的時候。”


    李君璞轉身,眼角輕輕掃了一眼站在牆角的潘潛,默不作聲地離開。


    屋門合上,楊胤再度開口,“李二這幾年,棱角倒是磨平不少。”


    宋道平附和道:“人和氣了些,沒從前那般鋒芒畢露。”


    換做李君玘當麵,第一句話確定沒有正事,拔腳就走,說不定還反怪你耽誤事。


    楊胤可不認同,“看著溫順,骨頭還是硬的。”


    宋道平:“外甥肖舅。”


    楊胤挑眉,“我有些好奇,李二修出的陳國公兵書,該是何等模樣。”


    宋道平:“文衍,不必心急。日後總會見到的。”


    隻要李君璞不是打算寫出來,立刻燒給馮晟,他們總有機會一觀。


    李君璞下樓,見幾人還是等在街角,心頭微微一暖。並沒有過去說話,以背部遮擋,手放在腹間,示意他們離開。


    段曉棠會意,衝著李君璞微微頷首,然後說道:“沒事,我們走吧。”


    兩方一個去順著大街返程,一個拐進巷道迴飲子鋪。


    走的遠了,林婉婉才開口,“李二哥還沒選花燈呢。”


    段曉棠:“等他有空的時候來看。”


    林婉婉兩隻手都拿著各種花燈,送花燈也是減輕一些負擔。


    林婉婉:“不清楚有什麽好見的。”不是真心的朋友,寒暄稱不上。羞辱、拉攏、臣服都不可能。


    簡稱無用社交。


    真要有個機會,不說丟命,少說丟臉,這兩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對方踹出去。


    祝明月不以為意道:“位高權重者,總覺得智珠在握,喜歡試探他人。”


    你一切行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所有謀算我都心頭有數……你所作所為都是無用功。


    李君璞不是愣頭青,萬年縣尉這種夾心餅幹位置,幹的不如意,也能堅持兩三年,沒讓人找著錯處。


    心裏有何種計較,真能讓人看出來?


    不過是自以為是高高在上,賦予的一點心理震懾。


    往後的路程,林婉婉兩隻手被花燈占著,看見各種小玩意小食點,都隻動口。


    “這個,這個,我要這個。”


    “那個,那個,我要那個。”


    挑的都是精致小巧好攜帶的東西。


    段曉棠手裏提著布口袋,將一行人選中的各種東西,都裝進去,迴家以後再細分。


    過往長安百姓攜帶雜物,小的用荷包,大的用褡褳包裹。


    自恆榮祥興起後,婦人們為了織毛衣方便,也開始使用帆布包樣式的布袋。


    一塊布對折兩邊縫合,頂上再縫上兩根係帶,便能掛在手上,四處行走。


    若是願意多費些布料,加上底座和側邊,能裝更多的東西。


    她們一路上看見過不少。


    林婉婉此時深刻理解了,為何大戶人家出門要帶仆婢,實在一個人拿不過來。


    尤其是這種人擠人的時候,駕車更不現實。


    林婉婉:“還有兩天,我們也出來玩。”晚上可以自由活動的時候可不多。


    段曉棠:“換一條路線。”


    祝明月手指著一副燈輪邊角的燈籠問道:“走馬燈上是什麽圖案?”


    內部用五色的蠟紙,刻出人物花鳥,燈轉起來時,燭光把剪紙的圖案投射到燈壁上麵,效果很像皮影戲。


    段曉棠定睛一看,“有點像戰爭場景,一個人騎馬、一個人拉弓,還有一個執矛,最後一個轉的太快,沒認出來。”


    林婉婉急衝祝明月道:“問問賣不賣?”


    有些商戶掛燈是為了展示招徠客人,第一天不賣燈。林婉婉又不是愛強買強賣的主,店家若是今天不賣,可以記下位置和招牌名字,等第三日再來問一迴。


    更大的可能是,喜新厭舊,拋諸腦後。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觀燈的除了擠在市井街道上平民百姓,還有高據皇城城牆上皇族貴戚。


    帝後領銜,諸多皇族宗室男女陪同。熱鬧過後,人群漸漸散去。


    有的迴宮有的迴府,有的換身裝扮混入人群,與民同樂。


    牛韶容按品大妝,穿著嶄新的鈿釵禮衣。真實的表情掩藏在厚重的妝容和迷蒙的燈火之後。


    羞怯道:“世子,我們也去看燈,好麽?”


    吳越打量她上下繁複的衣著裝飾,“方便麽?”


    牛韶容適時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妾去更衣。”


    吳越獨自站在城樓之上,遙望這座宏偉都城,萬家燈火,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轉身去尋牛韶容時,瞥見柱子旁還有一個人。


    千金公主,吳含生。


    這應該是她此生在長安度過的最後一個上元夜。


    從前和家人、手帕交一處賞燈,今年一步登天,在皇城城樓觀燈。


    吳越心中一頓,輕聲道:“公主若想觀燈,帶足護衛出宮即可。”


    大吳宮規並不嚴厲,至少對成年的皇子公主是如此。上元夜萬民同樂,還可以最後放縱一迴。


    吳含生低首,連帶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多謝七叔愛護,站得高看得遠,城樓上觀賞亦是一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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