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質是八卦。


    當事人已離開,俞麗華小聲問道:“那年輕郎君是謝娘子夫君?”


    祝明月搖頭,“前妹夫。”


    俞麗華追問道:“謝娘子的妹妹呢?”


    祝明月:“死了!”


    諸人聞言便知內情頗重,方才讓娘家姐姐恨得如此刻骨。


    寧老夫人小聲問莊夫人,“剛才那小娘子你認識麽?”


    說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都是歪理,身家性命保不住,死的不明不白,天王老子嫁了也沒用。


    提醒一聲,也算做一樁功德。


    莊夫人微微搖頭,“不認識。”


    謝四娘上迴在春風得意樓相見,衣裳靚麗,今日穿的素雅,想起杜喬轉述的夫婦兩對主仆二人的安置辦法。


    恐怕這座寺廟就是謝茹安暫居之地,偏偏死後不得安寧,被渣男前夫驚擾。


    祝明月情知此處,卻沒有點破,提出去拜祭,說到底她和謝茹安隻一麵之緣。


    性格決定命運,假如落入山寨的是性情更剛烈的謝四娘,哪怕前頭隻有死路一條,她也會拖著渣男丈夫一起下地獄,而非一死了之,埋骨荒野。


    時間車輪滾滾向前,難得安寧的不隻死人,還有活人,譬如劉洪成和法依則。


    因為兩位主要犯官自殺,華陰私兵一事調查陷入停滯。


    龐謙等人左支右絀,梳理各方已有口供,尤其看到隔壁韓城私兵快刀斬亂麻處置,幹淨利索。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裏頭有貓膩,比如那鋒利的刀皇帝準備了多久。


    但明麵上,華陰事發最早,進度最慢是事實。


    龐謙無奈隻得把劉洪成和法依則提來過堂,重新詢問山穀內情形,希冀能獲得一些新線索。


    兩人不懂政治,但有商人的狡猾。一路上不是沒想過,到長安後萬一事情泄露,該如何應對。


    不要想著立功,無過便是好,他們可是被吳越親自審過的人。


    有河間王世子作保,中間卡著越國公府,在山穀中協助過右武衛征討,隻要與先前口供說的大差不差,長安三司堂官就不能拿他們怎樣。


    哪怕安然脫身,也忍不住羨慕兩位出關的東家,平白少一樁是非。


    劉洪成甚至琢磨這迴能不能借著受傷,安全退休迴鄉做個富家翁。


    迴到商行見高德生忙前忙後搬貨,心想若商行關門,他說不定還要去投奔何春梅,吃口軟飯。


    被寄予厚望的何春梅正給女工緊弦,“別太興奮,漏了針補起來麻煩。”


    女工們一個個低頭織毛衣,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鄧秀娟撞撞程珍玉的胳膊,“明日發了工錢,我帶你出去轉轉。”


    程珍玉對外頭的世界有些恐懼,“不用,我還是繼續織毛衣吧。”


    鄧秀娟繼續勸道:“你到長安一遭,不能總悶在作坊裏,出去看看。每月兩日假,留在作坊裏掌櫃也不會多給你算工錢。”


    實則何春梅私下找到幾位帶教師傅,前幾批送來女工在作坊裏待了近一個月,身體和情緒都趨於穩定,發了第一個月工錢後,師傅若是有空,可以帶她們出去走走。


    程珍玉對世人傳誦的長安亦有期待,低頭道:“好。”


    鄧秀娟一口道:“說定了,我去找他們排排日子。”


    輪休是輪休,但不能一起休,不然誰來織毛衣。


    鄧秀娟不偏私,扭頭對另一個新徒弟道:“梅花,下個月發了工錢,我也帶你出去。”


    劉三妹也就是劉梅花爽快道:“知道的,秀娟姐。”


    她們是後來的,趕不上這迴發工錢。


    她進來登記時,徐達勝久久沒有下筆,直言道:“作坊女工居多,三娘三妹三嫂數不勝數,誰知道是哪個。”


    劉三妹局促道:“掌櫃,那怎麽辦?”


    她一直叫劉三妹,哪知道有朝一日,憑名字找不到自己。


    徐達勝:“現取一個吧。”


    劉三妹到長安遇到第一個難題——給自己取名。


    從未有過的體驗,也沒人能求助。


    劉三妹有限的經驗裏,名字該包含父母的期望。如今父母不在,那她對自己的期望是什麽。


    劉三妹想的簡單,餘生平安,沒有饑寒。


    劉平安太普通,劉飽飯太粗俗……


    劉三妹恍然想起幼時經過裏長院子,父親指著院裏一株黃色的花樹道,那是梅花,殷實人家才養的。


    父親的未盡之言是,隻開花不結果的樹,有家底的人家才有閑心養。


    劉三妹是不知道的,她隻記得那花冬天開,聞著香香的。


    於是她在恆榮祥簿冊上登記的名字就是劉梅花。


    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發薪日終於來了。


    恆榮祥員工人數最多,尤其是生產工人。先把其他部門的工錢發了,最後輪到大頭的生產三部門。


    房間裏兩張桌子各占一角,何春梅祝三、婁稟霍忠兩兩搭配各發一組工錢。


    紡線和染色還好,人雖多但多是死工資,數出兩小吊錢即可。麻煩的是針織和店鋪銷售部門,績效、提成、獎勵……條目林林總總一大堆。


    趙瓔珞帶人算的時候,不能單用頭皮發麻來形容。


    霍忠自幼習武,本是護衛出身,嘴上沒得顧忌,甩甩酸痛的手腕,“從沒想過,會有不想數錢的一天。”


    婁稟倚老賣老,“說什麽呢,快吞迴去。”


    他倆本來的角色是走商隊去外地收羊毛賣毛衣,結果開張太晚,今年沒機會出門。隻能困守長安,幹些出庫入庫送貨的活計。


    霍忠沉默,說出口的話怎麽吞迴去。


    趙瓔珞算工錢算的頭皮發麻,他們數工錢數的也是手抽筋。


    何春梅打斷道:“開始叫人咯。”


    四人止住閑聊,讓工人一個個進來領工錢。


    程珍玉惴惴不安的進門,叫她的是何春梅。


    何春梅:“上個月剛上工,扣除食宿,拿九十文。”


    蹲在錢筐旁的祝三聽見話音,取一小吊錢拆開繩結,數出十文再係上,放到桌上。


    祝三:“數一數。”離桌不認。


    程珍玉小心拿起自己平生第一筆工錢,快速而認真地數一遍,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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