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各路大軍後,白旻和身邊的官員士族談笑風生,端的是一副和藹可親的好模樣。


    尤其對著並州刺史雍修遠這位“現管”,話更是說得含蓄而微妙。


    “滎陽來人,送了好些佳釀,雍刺史可得好好品嚐一二!”


    他隨口提一句滎陽,旁人會順理成章的認為是出自他的嶽家滎陽鄭氏,引發無限遐想。


    白旻釋放善意,雍修遠自然欣然接受,“能被白大公子看得上,自是世間難得的珍品。”


    白旻默笑不語,滎陽盛行土窟春,但他要送出去的卻是地瓜燒。


    杜喬難以融入的核心圈子,李弘業受限於年紀,旁人也不會當真尊重他的政治身份。


    如今祭天大典已過,戒備逐漸鬆懈,正是遊覽並州名勝晉祠的好時機。


    杜喬邀請道:“弘業,我們四處逛逛如何?”


    李弘業點頭如搗蒜,乖巧應允。


    細說起來,晉祠占地麵積並不大,杜喬過往曾在斷句殘篇中見過兩行關於它的介紹,可惜簡略至極,僅提及了悠久的曆史,對其中的山水樹泉一筆帶過。


    如今帶著李弘業一同觀賞,杜喬發現自己對晉祠的了解寥寥無幾,難以細說。


    許多景致便是如此,初見時或許平平無奇,但一旦了解其背後的曆史背景,便會驚歎於那份厚重與磅礴的力量。


    杜喬正是撓頭之際,突然瞥見了救星,“少琰!”


    柳琬轉過頭來看,發現兩人,“長林,你也來欣賞景色?”邊說邊邁步走來。


    柳琬走到近前,發現杜喬身後還藏著一個人,“小郡公。”


    李弘業並不認識柳琬,隻是微微抬頭望向杜喬。


    杜喬介紹道:“這是河東柳氏十一郎。”


    李弘業禮貌地點頭迴應,“柳郎君。”


    柳琬好不容易遇見正主,但看李弘業的身高、年紀,便不在他麵前提那些少兒不宜的話題,專心和杜喬探討起風景人文。


    “遊記我倒是看過兩本,但對山西的介紹卻是少之又少。”


    時人閱讀遊記,更偏好江南風光,比如倩娘。


    杜喬:“我亦隻是從各類古籍中聽聞過晉祠之名。”


    柳琬提議道:“不如尋廟祝來講解一二。”


    南衙將官對此不感興趣,並州本地人早就看慣了,沒有新鮮感。真正感興趣的唯有他們這些“多情”的文人。


    廟祝為了香油錢,勢必會進行某些誇張,但這正合他們心意。


    不多時,柳家仆役請來一位老廟祝,引領著一行人仔細遊覽,順便說些古老的故事,動不動就追溯到周朝。


    從晉祠的名號就知道,不算硬貼金。


    李弘業腦子裏灌了一通神乎其神的故事,待廟祝離開之後,方才小聲道:“廟祝說,難老泉是晉水的源頭。可我看《山海經》中所言,晉水是從縣雍山流出來的。”


    柳琬不經意打量李弘業一眼,年紀尚小身居高位,居然能忍住辯論取勝的衝動,待人離開後才開口詢問。是不在乎還是天性怯弱?


    杜喬:“難老泉通過智伯渠匯入晉水,說它是源頭並無不妥。或許是之一也或許是唯一。”


    “《山海經》所述皆是神仙誌異故事,方圓十裏內,並無一座名為縣雍的高山。”


    杜喬善於引導,“你若是有興趣,可以沿晉水溯流而上,探探它的源頭究竟在何處。”


    李弘業輕輕地搖了搖頭,“沒興趣。”


    一行人出了晉祠大門,清早的喧囂早已散去,周邊隻剩下稀疏的幾群人。


    李弘業在護衛陪同下,牽著他的小馬去吃草。


    杜喬終於逮到空當,問道:“少琰今日為何心事重重?”


    柳琬沒想到杜喬竟能看出自己的異樣,笑道:“這從何說起?”


    杜喬直言,“你往昔並不沉溺於風景。”


    柳琬輕歎一聲,“我所憂慮之事,如今尚無定論。”


    杜喬原以為柳琬是擔心剛剛出征的南衙諸衛和並州大營,憂慮對突厥戰事的結果。但聽語氣,顯然並非如此。


    柳琬:“唿圖可汗集兵十餘萬一路南下,若是萬一,南衙和大營沒攔住,山西之地盡皆空虛,朝廷會從何處調兵支援?”


    杜喬萬萬沒想到柳琬居然是心憂此事,率先分析眼下的局勢,“山西、河東、河南的郡兵都不能用了。”


    柳琬點頭表示附和,“地方郡兵不堪用,能動的就是兩都的兵馬。”


    兩人的目光不經意地交匯在一起,隨後又不約而同地避開。


    兩都的兵馬情況,他們豈會不清楚?


    北衙是天子親軍,向來是跟隨皇帝行動。


    南衙十六衛看似兵多將廣,但身負鎮壓長安和關中的重任,每年能活動的也就幾個衛,如今並州已經壓上四衛,餘下能動彈的寥寥無幾。


    經過一番排除法,最佳答案已經出來了——洛陽兵。


    戰鬥力暫且不提,洛陽兵若是支援山西,勢必要從河東過路,再經過三州故地……


    杜喬和柳琬從身到心都拒絕這一結果。


    杜喬懷疑,洛陽兵再過一次境,好不容易扶起來的太平縣百姓,恐怕連紅薯都不願再種了。


    柳琬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頭望向遠處喂馬的李弘業。


    歎道:“當初李大將軍領兵時,洛陽兵的戰力和軍紀尚可,隻是如今……”名聲爛完了。


    杜喬提議,“莫不如向範將軍打聽一二,朝中可有合適的統帥。”


    柳琬並不否認這是一個退一步求其次的“好”主意,隻是行軍過處,總有萬般不如意,尤其是軍隊不做人的情況下。


    往昔柳琬總以溫文爾雅的士族公子形象示眾,今日卻隱隱透露出些許鋒芒。


    “幽州大營不是更近嗎?”


    關鍵從幽州支援並州,不用經過河東。


    杜喬對於柳琬這打破政治潛規則的提議,驚得差點合不攏嘴。


    從地理上來看,幽州和並州大營更近,甚至他們有一部分防區都是相鄰的。


    但賬不是這麽算的。


    並州大營可以一定程度接受朝廷插手,因為這是默認的規則。


    但幽州大營的兵馬若是敢過境,那就叫撈過界了。


    幽州大營名聲一般,換盧照來,能罵上三天三夜。


    到時並州大營是打突厥,還是和幽州火拚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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