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方特意囑咐範成明,別弄出太大的聲響,以免影響吳越在裏頭發脾氣,到時火燒到他頭上來。


    範成明自然是從善如流,如今並州王府的配置愈發齊全,長安特意送來兩個廚子,做的綠豆糕工藝繁複,比火頭營綠豆和麵強多了。入口細膩絲滑,外頭想吃還吃不到呢。


    範成明在外間大吃大喝,吳越在裏間大砸大罵,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就是坐在裏頭生悶氣而已,情緒上頭失言的經曆有一次就足夠了。


    等吳越生夠了悶氣,甚至在心底記好了小本本,終於喊道:“範二,進來!”


    範成明立刻端著幾盤精美的點心走進內室,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隨後自顧自地坐在對麵,笑道:“這兩樣我嚐過,味道最好。”


    吳越隨意拈起一塊綠豆糕,沒有範成明那麽高的評價,勉強能入口而已。


    領兵這麽久,吳越也明白一個道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趁著能吃的時候,趕緊吃。


    自苦,是最沒有迴報的事情。


    範成明一點不見外地打探道:“到底哪個孫子在背後搞鬼?”


    吳越沒有糾正這略帶侮辱的稱唿,大概率是某個侄子,而非孫子。


    但這又如何,他們總是某個人的孫子。


    吳越淡淡迴應道:“想不出來!”


    他既坐上了這個位置,就注定招人眼。


    吳越反提起另一件事,“這些人真不把我當迴事,當初楊胤誣陷榮國公謀反,沒人想過我也在東萊,手握一萬精兵。”


    時至今日,範成明也不得不佩服吳越當初英明決定,拽上孫文宴無旨迴師平亂。唇角微挑,“所以,楊胤栽了!”


    吳越冷笑道:“現在名義上統率南衙,手上握著四個衛,無論並州大營還是草原上的突厥人,都忌憚不已。”


    “結果背後捅我刀子,就為了扳倒齊王!”


    看不起誰呢!


    範成明安慰人有一套,“小瞧人,往後栽的時候,才會更痛徹心扉。”


    積極以自身舉例,“敵人若是敗在我哥手裏,輸得叫心服口服;但若落在我手裏,腸子都得悔青了!”


    吳越不禁失笑,“範二,我日後把人找出來,一定請教你,如何招待他們!”


    範成明胸膛拍得響亮,“這還用說!”


    偷偷靠近吳越,透露一個小秘密,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從長安帶來一些好東西,要不用在他們身上?”


    吳越撇過臉,“蒙汗藥就算了!”他可不想便宜了那些家夥。


    範成明悄聲道:“是差點讓國子監全軍覆沒的拘那夷,本來想送給我哥的,誰知道自己來了呢!”


    吳越眼睛一亮,急道:“在哪兒?”


    按照的林婉婉曾經在國子監的言語,拘那夷全身皆有毒,毒性最弱的花朵都差點把一群國子監生送走,何況其他更厲害的。


    範成明壓低聲音,“鎖在我營房旁邊,那些被丟出去樹撿迴來,葉、皮、根、花都剝下來了。活樹少,毒性更大,為了那點東西,差點把我和親兵都搭進去。”


    吳越探究道:“毒性如何?”


    範成明如實相告,“拿羊試過,吃一點上吐下瀉,喂多了,就沒了!”


    後來那隻羊也沒敢吃,埋在花園底下當肥料了。


    吳越眼睛更加明亮,“這種好東西,得留給突厥人享用。範二,你記一功。”


    當初南衙有棵現成的,怎麽沒想到能用在對敵上呢。


    範成明卻有些遲疑,“現在不知還剩下多少藥效,想了許久也沒想到怎麽用。”


    說實話,範成明還是少了點以身試毒的膽量。


    總不能放在地上,讓突厥人、馬上趕著來吃吧!


    吳越沉吟道:“送來王府,我讓姚太醫看看。”


    東西緊要,另外讓陳鋒幫忙看管。


    範成明忙不迭點頭,“我稍後讓親兵押運過來。”


    他粗枝大葉慣了,但有時想起來,旁邊放著一堆毒藥,也要膽顫兩下。


    萬一泄露,說不定把右武衛的將官都送走了呢!


    吳越現在不忙著自怨自艾,連忙揣著手去吳嶺靈前通報這個“好”消息。


    範成明坐在原位,慢條斯理地拈起一塊綠豆糕,暗道自己果真勞苦功高。


    吳越心眼小,先前遭暗算的事肯定不能忘,每當想起都會怒火中燒。


    但不斷有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把最鬱悶的時候扛過去就好了。


    剩下的,就是扮豬吃老虎,等著給人致命一擊。


    並州城內暗流湧動,並州城外數百裏,京官隊伍加速腳程,已經走到山西、河東交界處。


    哪怕歸心似箭,也不可能飛迴長安,他們這一支隊伍,除了一群活官,還有幾十輛囚車,另加幾具棺材。


    誰能想到,案犯尚未到長安,宗元緯已經快刀斬亂麻將案子判了呢!


    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


    似乎他們都清白了,但心中都明白,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蘇文德看向隊伍前方的楊開珺,他這一趟頂風冒雪算什麽——算白來了!


    人家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蘇文德吩咐下屬,“去送黃思淼最後一程。”


    東西交代完了,案子塵埃落定,黃思淼無須重返長安。


    鬱修明遲疑道:“少卿,是否告訴他實情?”


    家園成灰,獨苗已逝,入局瞬間,就注定滿盤皆輸。


    蘇文德秉持著最後一絲慈悲,“別指名道姓。”


    免得黃泉路上,冤魂尋仇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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