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棠掀開披風一角,露出一個內兜,外觀打版不可能連內裏的細節都模仿。“是我的。”


    吳越好不容易對三司升起來的好感,“騰”的一下熄滅了。


    這件披風本是段曉棠所有,說的難聽點是她送給王賢兒的裹屍布,裝斂之物。


    市麵上同樣尺寸的呢子布比中等綢緞更昂貴。


    說的好聽點,是證物的一部分遺失,此刻穿在一個男人身上。


    鬱修明有苦難言,三司人手不足,在行宮辦案勢必要借用一部分本地人手。


    這件披風隻是臨時客串,連邊緣證物都算不上,沒有精心保留的必要。


    段曉棠顯然沒打算拿迴去,有些身份的人不樂意碰沾染過晦氣的東西,中下層百姓卻沒這般顧慮。


    某天他發現披風不翼而飛,卻不知道被誰拿了,好在沒把王賢兒的宮裝扒了。


    三司眼皮底下被偷東西,說來也是諷刺。


    蘇文德瞬間明白前因後果,找補道:“這是替段將軍擋災!”


    穿了段曉棠的披風,替了段曉棠的死劫。


    言下之意,刺客的目標是段曉棠。


    範成明麵露不屑道:“這件披風段二隻在大典那日穿過一次。”


    中間隔了好幾日,段曉棠又不是窮得隻剩一件衣裳沒得換。


    譬如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缺胯袍,並未另外著披風。


    段曉棠偏愛白色,但到了冬天,尤其是並州的冰天雪地裏,除非特殊情況,她不會穿白。


    刺客憑一件數日前的衣裳認正主,是非常不專業的行為。


    範成明的目光落在白雋身上,“梁國公這件披風不知從遠處看,和段二的有幾分相似?”


    眾人的目光反複在兩件衣裳上梭巡。


    段曉棠的披風實際上是帶帽的鬥篷,顏色更深,裁剪素雅,沒有任何繡花。


    白雋身上那件沒有帽子,顏色略淺,背中間有鬆鶴延年的刺繡。


    蘇文德咽咽口水,“若隔得遠些,未必能分清兩者的差別。”


    吳越的行宮刺殺案是莫須有,眼下這件卻是實打實的。


    段曉棠再如何驍勇善戰,政治意義不比白雋。


    於吳越而言,段曉棠不能舍,但征突厥近在眼前,白雋這個搭檔也不容有失。


    一個比孫文宴更知情識趣的合作者,兒女比他出息,說話還好聽。


    蘇文德再補充一條證據,“這名行宮守衛的身形和梁國公更像。”


    武功初見時,白雋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近年向道養生瘦了一些,但和段曉棠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白雋解下披風交到一個王府護衛手裏,另一護衛則解下屍體身上的衣裳。


    兩人舉起披風,急速向外跑了數十丈。


    吳岫老眼昏花,幾乎捕捉不到的顏色。


    其他人眼神好些的,定睛看去,齊齊沉默。


    吳越緊抿一下唇,方才說道:“若離得遠些,不帶帽子,行動起來,遮蓋住後背的繡花,看不出區別。”


    白雋的披風並非滿繡,隻背部有個一寸半見方的圖樣。


    這還是兩件披風同時比對的結果,憑記憶隻會更加模糊。


    無人質疑白雋和段曉棠為何會有相似料子的衣裳,不就是在同一家鋪子買的布料嗎?


    若非兩人氣質天差地別,他們說不定有一模一樣的衣裳。


    男裝說來說去,就那幾個款式。


    白雋捂住額頭,年輕時愛俏,年老了沒那麽多心思,穿著打扮隨大流。


    他此來並州,送了親朋好友不少羊毛呢的料子。隻是裁剪縫紉費時,現在還沒穿出來。


    以前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


    今天若非陰差陽錯撞衫,在行宮門口遭射殺的就是他本人了。


    特立獨行的“花孔雀”在安全麵前一文不值。


    外頭管不了,白雋打算迴去統一白家上下的著裝,日後爭取達成泯然眾人的效果。


    此刻和他同樣想法的是苟習慣了的吳越,南衙將官的衣著,在並州城裏還是太顯眼了。


    確認刺殺的目標是白雋,而非小蝦米段曉棠。


    餘下的問題隻有一個,誰要殺他?


    長安有不少故友親朋惦記吳越,白雋在並州也不是金子人人愛。


    白雋不得不向眾人托底,“老夫本想城裏的事情料理幹淨,出外巡視附近幾座軍營。”有人或許不想他出去。


    先前向不少軍將透過風,畢竟他突然出現在軍營外,可能會引起某些人的應激反應。


    白雋骨子裏好逸惡勞,寒冬臘月出去吹冷風,顯然不符合他的本心。


    若太平時節出鎮並州,白雋會安排白湛去探底,他高臥並州等待結果。


    但現在並州大營剛經曆大變,白湛資曆鎮不住,隻能白雋本人頂風冒雪出去安撫周旋。


    人啊,都是被世事推著去吃苦受罪。


    另一方麵,不想白雋坐穩並州大營主將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是以前,今日的刺殺哪怕僥幸逃過一劫,以白雋求穩的性子,勢必會更加保守。


    出外巡查,想都不用想。


    吳越若有所思道:“梁國公往後如何安排?”


    白雋長歎一口氣,“該巡還得巡!”


    吳越微微躬身行禮,“國公高義!”


    白雋稍退半步,不敢全受,“責任在身罷了!”


    以他的本性,也不想出去吹北風。


    但大戰將起,不把自家籬笆紮緊,往往年年日日寒風入骨。


    白雋也好奇,誰動的手?


    吳越那件事是天高黑手遠,不好調查。


    如今卻是在並州,若重重重兵圍捕,抓不住幾個刺客,並州城爛成篩子。


    那就是真沒救了,白雋立刻寫奏折申請還朝。


    範成達迴報,事發後行宮守衛即刻追擊刺客,尚沒有進一步的迴音。


    城中潛藏刺客,眾人隻能靜待結果,至少要等到右武衛的援兵到來。


    這些人中,除了注定紮根行宮的三司官員,以及段、範兩個小將。


    其他人破一層油皮,都是值得上長安大朝會討論的重磅新聞。


    估計群情洶洶、口誅筆伐,並州是何等窮兇極惡之地。


    國之棟梁一個個接連遇刺。


    往後數十年,並州在大吳百姓心中,必然是遠超幽州的狂野之地。


    這就是排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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