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朗氣清, 小木屋中充盈著五虛固本生靈湯的香甜。


    林棉棉的口中卻滿是苦澀,堵得她說不出一句話。


    能怪什麽呢,隻能怪自己的身子實在是太不爭氣了……


    林棉棉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床上,那原本緊挨著她的溫暖柔軟的身體, 已經在發現她清醒的第一時間彈身而起,立在了床側……開啟了噓寒問暖模式……


    沒了溫暖的源頭,微小的電流散去,身體的異樣漸漸平息, 曾經酥癢了的小腹也成了一個人的秘密。


    順著元昭陽關切的詢問,林棉棉或點頭, 或搖頭,或輕嗯,或沉默。那略有些茫然緩慢與生澀的反應,在旁人看來,真是像足了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


    林棉棉也很希望這一切是源於自己的好演技。


    然而。


    並不是。


    因為無法很好地控製住身體反應,而被迫“醒來”的林棉棉,內心的慌亂迷茫無法言說。可最重要的是, 她在意識到必須醒來的那一刻,比慌亂迷茫還要多出很多的情緒, 是鋪天蓋地的……失落。


    其中, 自然有自己醒來後, 元師姐和阿白就要離開的失落。不過更多的……被窩中, 林棉棉一手按住了自己依舊跳得有些快的心髒, 一手微微蜷縮抵在了小腹上……


    林棉棉並非在這個類似於古代修□□中土生土長到十七歲的小姑娘,即便不算她做草的那些歲月,上一世末世前那信息十分發達的社會也足以讓沒有吃過豬肉的人,見過豬跑……


    可是為什麽……會對元師姐,有這樣的反應呢……


    林棉棉的腦袋裏仿佛被投射了幾十個□□,轟轟作響,一片荒蕪……


    如此,還能對元昭陽的詢問做出些基本的反應,已經用盡了林棉棉最後一絲理智。


    元昭陽就是再修煉個一千年,也不會猜到眼前這小姑娘的腦袋裏現在想著的事情,巨大的喜悅甚至讓她無暇顧及到更多的細節。


    這些天,林棉棉躺在床榻間,所有的生機隻是體現在唿吸和體溫上。元昭陽看林棉棉的每一眼,都像是刀子戳心的疼痛,後悔自責擔心害怕,所有的負麵情緒像是一塊塊巨石,快要壓得貓喘不過氣。


    一日三餐的喂湯,更是煎熬。香香軟軟的身體,這般緊密地靠在一起,上一次,應該是三年多前了吧……那時候她還是一隻三花貓,棉棉還是那麽健康。無論是懷裏的人,還是那些迴憶,簡直是磨刀石細細磨過的刀子……戳心……


    但也正是這些戳心的疼痛,讓元昭陽活過了這一日又一日。


    當她感覺到懷中的人,那微弱的顫抖時,巨大的喜悅像是在她的腦海炸出了煙花。多麽害怕,這是一場夢……


    小心翼翼地把棉棉從懷裏撈出,放躺迴床鋪上,直到看到林棉棉睜開眼,能對自己的話有所迴應,元昭陽在天上懸了十日,不知被多少把尖刀紮過的心,才緩緩落迴了實處。


    真好……


    元昭陽看著剛剛醒來,還有些迷糊傻乎乎的隻會點頭搖頭的林棉棉,如此想著。


    在簡單的互動中,元昭陽確定了林棉棉已經完全清醒,並且身上已經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真是感謝上蒼。元昭陽一直害怕,林棉棉的昏迷,並非完全因為步入金丹劫雷的範圍受到威壓,而是有那異香被自己的金丹過度吸取的緣故。此時再三詢問,見林棉棉無論身體還是修為都沒有出問題,方才放下一半的心來。


    至於另外一半,自然還要尋杜一溪來再看一次,元昭陽才能完全放心。


    林棉棉並不想再被杜一溪檢查一遍,隻說自己已經好了。隻是元昭陽卻是不肯的。實在不願在心緒如此混亂的情況下,與元昭陽為此爭執的林棉棉,還是讓步了。


    將屋內的木桌拖到床邊,元昭陽把早晨燉好的五虛固本生靈湯端出了幾碗,讓林棉棉自己先喝著,便要去主峰尋人。


    隻是剛剛轉身要走,卻又覺得有些不對。


    元昭陽迴頭看,蒼白著小臉的棉棉正要從床上坐起,見自己迴頭,半僵了一下,迅速地把被子往上扯了一下,方才摟著被子微低著頭,慢吞吞地靠在床上坐好。


    怪怪的……


    隻是,卻不是這裏不對。


    因為林棉棉醒來的狂喜,已經隨著兩人簡單的互動稍稍平複了一些,元昭陽的理智也跟著迴來了,於是之前被忽略掉的一些小細節,就這麽慢慢地浮上了心頭。


    之前進門時,自己想著要不要和杜一溪提一提帶人出去尋醫的事情,竟然忽略了……


    元昭陽低頭看向床下林棉棉的那雙小布鞋。


    門派發的弟子裝部件,淺口的布鞋,淺灰色包黑邊,以前看五行宗裏的弟子穿,總覺得挺醜的。不過林棉棉的這雙,元昭陽也見過幾次,還行,不是很醜。


    但是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元昭陽很清楚地記得,這雙鞋子,是十天前自己幫昏迷中的林棉棉脫下來的。當時放時,也是按著一般就寢時的放法,鞋口向床,鞋尖向外。可是自己早晨進來時,那鞋子,卻是鞋尖向裏,鞋口向外的……


    元昭陽本就天資卓越,記性相當之好,在凝結金丹後,更是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即便有些東西,她看到時有所忽視或沒有深想,但隻要再去迴憶,那些東西都會如畫卷一般,無所遺漏地展現與她。


    不止是鞋子……


    元昭陽迴想了一下進門時曾匆匆掠過床鋪的那一眼。


    似乎……床上也有些奇怪的褶皺……


    明明自己每次喂完湯藥,都會給棉棉蓋好被子,再細細地扯平鋪齊。


    所以……棉棉她……


    為什麽?


    伴隨著疑問出現的,是一股說不出的酸楚。


    林棉棉輕喚的一聲師姐,及時將已經失神的元昭陽喚迴了當下。


    “怎麽了?”元昭陽努力扯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師姐……不是說要去尋宗主麽……”林棉棉努力忽視腦海裏交戰的各種念頭,盡量平靜地開口。


    其實林棉棉並不想在這種自己還搞不清楚自己要搞什麽的時候,與元師姐進行這麽長的對話。可是,也不知師姐是怎麽了……突然迴頭,還用那種像是在探究什麽東西的目光久久地看著自己……


    雖然知道心中那些炸得一片混亂的念頭不會被元師姐知道,但是心裏有鬼的林棉棉還是覺得很緊張壓力很大,要崩盤。這才不得不兩害取其輕,出聲提醒了元昭陽的行程安排。


    然後……元昭陽是走了……


    隻是臨走前看向林棉棉的那一眼,卻是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有點像,在迎仙城初相見時的那一眼,哀怨得像是被辜負了一般……


    自己做了什麽?林棉棉不禁反省,而後又很快掐了自己一把,什麽都沒做呢好麽……最多隻是想了想……


    那師姐這是……


    林棉棉卻沒有時間深想元昭陽的那一眼,甚至連自己剛才身體的反應都沒機會想清楚。得了消息,像是白色小炮彈一般衝進來的的小兔兔,就撲到了她的床上。


    待元昭陽領了杜一溪和韓清瑤來時,開門便是一人一兔友愛地湊在一起啃著煎餅卷鹵肉的場景。


    緊緊靠在棉棉手邊啃餅子的兔子,伸著手給兔子等餅渣的棉棉,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和諧。


    元昭陽默默摸了一下左手的尾指,掐掉了一朵剛剛竄出來的小火花。


    感覺到不對勁的杜一溪看了元昭陽一眼,見後者神色如常,隻當自己多心,笑著搖了搖頭,便走向了床上的林棉棉。


    隻是落在後頭的韓清瑤,卻是忍不住將目光在元昭陽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嗯……果然看到了。元昭陽走路時,鞋底掉了一個小火花,然後又迴踩了一步,把那小火花踩掉了。


    有趣。


    杜一溪簡單地檢查之後,得出了林棉棉已經大好的結論,若是想再強化強化,五虛固本生靈湯再多喝幾日也是可以的,不過也沒有什麽大關係了。


    此話一出,屋中一貓一草一兔,才總算是放下心來。隻是一貓一兔是因著棉棉的身體無恙,而一草卻是因為杜一溪似乎並沒有看出身上諸如靈魂和內核之類的秘密。


    見幾人如此配合,杜一溪心念一轉,半開玩笑般試探性地問了問,是否需要自己為林棉棉做更深入一些的檢查,比如說檢查一下識海是否受損之類。


    識海,丹田,乃修士本源所在……


    一貓一草一兔齊齊搖頭,迅速拒絕了杜一溪的好意。


    有意思。


    杜一溪和韓清瑤對視一眼,沒有堅持。


    有了杜一溪這話,元昭陽也不敢讓她們久留,客套了幾句,便送她們出去了。


    經過小院的時候,韓清瑤倒是多看了那灶房門口的小床幾眼,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那不是林棉棉前兩年從禁地中帶出的尋寶鼠麽?你們還給它做了一張小床啊?”


    “嗯……”元昭陽想著韓清瑤的本體是隻倉鼠,不願多生事端,隻隨意點了點頭。


    “它吃豆子啊。”杜一溪也來了興趣,往灶房挪了兩步,站到了小床邊。


    “對……”元昭陽本著用完即拋的心態,想趕緊送走宗主,好去看看棉棉,答案是怎麽簡單怎麽胡說。


    坐在一床綠豆子上的靜靜,冷冷地看著元昭陽。


    “還有個陣法?”韓清瑤低頭看了看籠罩在小木床的陣法,“為什麽還有個陣法。”


    “因為它到處……”元昭陽猶豫了一下,說到處亂跑,可能不足以把一隻韓清瑤的同類關起來吧,“到處拉撒……”


    這話一說出口,杜一溪和韓清瑤都有些怔住了。


    “哈,看元昭陽你平日裏仙氣挺足的麽,說起話來,居然這麽……哈哈哈,接地氣,接地氣。”杜一溪率先笑道,又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韓清瑤一眼。


    “看什麽看。你分不清倉鼠和尋寶鼠的區別嗎?”韓清瑤看懂了杜一溪的那一眼,覺得有些生氣,也不再問陣法的事情,走了。


    杜一溪,自是追了出去。


    忍到兩人都走了,已經被氣到七竅生煙的胖龍貓終於忍不住抓起一爪豆子,衝著元昭陽扔了過去。


    然後……


    被陣法彈了迴去,砸了胖龍貓一頭一臉。


    “多吃點,要知道對這些豆子施一個保鮮的法術,也是很花力氣的。”元昭陽看了一眼小木床上十天都未減少的豆子,微笑。


    送走了杜一溪和韓清瑤,元昭陽折返迴來,卻見林棉棉和阿白又開始湊在一起啃醬肉餅子,心裏莫名就有些……發酸。


    看著她們一起吃餅子,一起爭盤子裏的最後一塊醬肉。看著棉棉一臉好吧讓讓你的表情,筷下留情把最後一塊肉讓給了阿白。看著阿白得意洋洋地吃了最後一塊肉,然後一副給你個驚喜的模樣,掏出了一個新的盛滿餅子和醬肉的月岩砂盒。看著棉棉掏了帕子給吃得一臉醬汁的阿白擦臉……看著棉棉給不愛吃蔬菜的阿白偷偷往餅子裏夾了兩根黃瓜條……


    元昭陽靜靜地站在門邊,突然……不敢進去了……


    之前,棉棉為什麽醒了,卻裝作沒有醒呢……


    是因為自己低頭嗅她,被她發現了嗎?明明當小三花時這樣做,她很開心的……怎麽做人時,這樣就不行了麽……


    元昭陽想到林棉棉的那絲輕顫,當時看來,是要醒轉時身體不自覺的反應,現在想想,當時棉棉是醒著的,那麽,是對自己那種行為的……討厭麽……


    不,即便真是這樣,那也是她醒來之後的事情了,不該是她裝作沒醒的原因。


    那麽更之前呢,是什麽。


    元昭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為什麽能在兩年間堅持上萬儀峰與自己分享生活點滴的林棉棉,會想瞞著自己已經醒過來的事情。


    元昭陽也不敢再往屋裏看,看那自己錯過了的那三年。


    胖龍貓氣氣地在小木床上砸豆子,偏生在陣法作用下,豆子一粒都扔不出去,隻能砸砸出氣。


    卻不料陣法突然打開了。


    隻是胖龍貓還沒來得及出去,一盆新鮮的豆子就倒了進來,陣法又關上了。


    有病吧!


    原本睡在半床豆子上就已經很梗著了,現在是怎樣,要睡在豆子堆裏麽?


    這是哪裏來的傻子啊!


    自己不過是往林棉棉那小家夥床上倒了一盆豆子,抖掉不就沒事了!林棉棉以前不都這樣幹麽!


    用得著這樣麽!


    說好的尋寶鼠是一種很可愛的會被小姑娘喜歡,照顧的靈獸呢?


    這元昭陽是哪裏來的異類!還是不是小姑娘啊!


    被小綠豆子埋了半截的胖龍貓掙紮著從豆子堆裏爬了出來,卻看見元昭陽……正在不遠處院子裏的石桌邊……剝豆子……


    難怪一股豆子香,原來是現剝的。


    等等,再剝下去,就要埋到頭了吧?


    靜靜爪滑了一下,整隻胖龍貓都摔迴了豆子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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