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的氣息籠罩在西海上空。


    一支兩萬多人的騎兵浩浩蕩蕩向龍耆方向行進。


    “邵提磾,聽說你是焉耆王子之後?”禿落騎在馬上,漫不經心的閑聊著。


    焉耆原為匈奴蜀國,匈奴日逐王以其地置僮仆都尉,使領西域。


    匈奴被大漢擊敗,焉耆也就順理成章倒向大漢。


    但到了永平十八年,正值東漢明帝駕崩,焉耆趁國喪,攻殺西域都護陳睦,龜茲、姑墨、尉頭、莎車、溫宿相繼叛亂,響應焉耆。


    漢章帝繼位,認為班超孤立無援,欲召迴,班超上書,呈以夷製夷之策,章帝大為讚許。


    前後二十年,以區區數千兵力合縱連橫,橫掃諸國,破貴霜帝國七萬大軍,廢龜茲王、焉耆王。


    禿落這麽問,邵提磾心卻提了起來。


    祖上是不是焉耆王子鬼才知道。


    為了製造聲勢,在孟觀的建議下,謊稱焉耆王子之後。


    效果倒是立竿見影,大量西域胡部加入麾下,讓邵提磾的實力瞬間膨脹起來了。


    投奔禿落時,禿落一手指著茫茫蒼天,一手指著皚皚雪山,拍著胸口約為兄弟。


    才一年的時間,從奴隸搖身一變,成為西海上的焉耆王子,邵提磾自己都有種如夢似幻之感。


    偶爾,他也會生出一絲絲不該有的野心。


    但轉眼就打消了。


    西平郡的那個人,仿佛魔神一樣永遠烙在他心中。


    強大、殘忍、睿智,不可戰勝。


    反觀禿落,這名字起的跟他的人一樣,頭上稀稀落落著幾根長毛,像隻掉毛的老狗,上身孔武雄健,下身卻奇短。


    雖然在諸部首領中也算是矬子裏麵的將軍。


    但怎麽看怎麽不像西海霸主。


    人最應該有自知之明。


    邵提磾覺得,如果自己是禿落,還不如趁手上有點實力,早點投降算了。


    他一定鬥不過西平的那尊魔神。


    更不是他背後大魏的對手。


    冶無戴和迷當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隻可惜邵提磾不是禿落。


    “迴兄長,我祖先焉耆王,也曾跟大漢鬥過,隻可惜不是對手,不得不南逃入西海。”邵提磾睜著眼睛說瞎話。


    “哈哈,我祖先休屠王也不是大漢的對手,被那霍去病擊敗。”禿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草原人的邏輯就是如此,服從強者,敬重強者。


    楊崢沒打過他,而他糾集西海諸部擊敗過迷當,所以就不可避免的有些膨脹。


    “西海是個好地方,若是占下來,足以恢複我們祖先的榮光。”禿落眼中閃著一層迷幻之色。


    邵提磾趕緊行了個匈奴禮,“願助兄長恢複霸業!”


    “我若成事了,你便是我的副王!”


    “多謝兄長!”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個吹,一個捧,氣氛相當熱烈。


    讓扮作親兵的孟觀想笑又不敢笑。


    在青營之中,孟觀是最特殊的一個,極其好學,尤精術數。


    來西海才四個月不到,就學會了胡語。


    因此能聽懂二人的對話。


    邵提磾是麵上的木偶,真正暗中操控一切的是他,一個剛滿十八歲的青年。


    亂世之下,很多人十四五歲就上了戰場。


    邵提磾對楊崢是畏懼,孟觀則是崇敬。


    若無過人膽量,誰會用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為將?


    自古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孟觀報效之心與建功立業之心都異常強烈。


    “大人,楊崢領兵七千與白從虎、沮渠羅拔延對峙於木乘穀!”幾名貲虜騎兵從東而來。


    “七千兵力?楊崢隻有七千兵力?”


    “是,隻有七千人!”斥候確認。


    “恭喜兄長,此行必可大破楊崢,說不定連西平也可順勢取了。”邵提磾趁機上藥。


    不管毒藥良藥,禿落大為受用,臉上喜色不可自持,大嘴笑起來的時候,嘴中的齙牙突出,“哈哈,蒼天助我,蒼天助我,那楊崢賊子當真狂妄,如此小覷我等,自尋死路!”


    邵提磾眼角餘光掃去,其他首領也喜不自勝。


    仿佛這場仗還沒打,勝負就見了分曉。


    他不禁想起當初的冶無戴,與今日別無二致。


    “傳令全軍,加速行軍,直奔木乘穀。”人逢喜事精神爽,禿落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幾分。


    馬蹄轟隆,踐踏在大地之上。


    不過禿落的雄心壯誌,沒有感染到他的部眾。


    這兩萬多人本就鬆散慣了,不跑還好,還能認清自家旗號,一旦跑起來,互相擁擠,亂成一鍋粥。


    有些騎兵為了爭搶道路,互相碰撞,罵罵咧咧的拔刀子對砍。


    禿落衝在前麵,也不管後麵發生什麽,就這麽亂哄哄的趕到木乘穀。


    兩軍對壘,涇渭分明。


    穀北氈蓬如林,人畜混居,頗為混雜。


    穀南鹿角森森,營壘井然,遊騎來迴巡視,長矛手刀盾手披甲而待,雖兵力不足,但士氣高昂。


    禿落本來氣勢洶洶,見了魏軍這陣仗,頓時有些心虛。


    “兄長正可一鼓作氣,繞行西南,猛攻其後,與月氏、沮渠兩麵夾擊!”邵提磾慫恿道。


    禿落粗如樹皮的臉上冒出幾顆冷汗,裂著大嘴幹笑兩聲,“我軍遠來,立足未穩,不宜進攻,還是先看看再說。”


    “首領說的是。”


    “月氏、沮渠不攻,憑什麽要我們攻。”


    ……


    幾個首領嘰嘰喳喳,頓時就議論開了。


    孟觀實在忍不住,嘴角卷起一絲笑容,旋即低下頭,讓別人看不見他的臉。


    邵提磾心中也在冷笑,更堅定了自己的抉擇。


    這幫人,如何能成事?


    剛剛落腳,搭起氈蓬,沮渠的使者就來了。


    “我家大人讓你們明日進攻。”


    禿落一愣,“那你們呢?”


    “我家大人自有打算,你們聽令便是。”


    沮渠曾為匈奴大官,自認在匈奴遺部中輩分最高,看不上貲虜。


    邵提磾幫腔道:“我家兄長是休屠王之後,豈容你們唿來喝去?”


    沮渠使者哈哈大笑:“休屠王統領休屠、獨孤、屠各三部,你是哪一部?”


    禿落一張老樹皮臉漲的通紅。


    讓他砍人可以,讓他翻自己祖宗的牌子,就強人所難了。


    休屠王也不過是他張口一說而已,為的是認個親戚,吸引武威匈奴豪酋拉他一把。


    不過匈奴各部在魏國日子過的不錯,看不上這個山溝裏的窮親戚。


    邵提磾不嫌事大,當場就拔了刀子,“我兄長出身高貴,豈能容你蔑視!”


    一刀子過去,紅刀子出來。


    所有人都以為邵提磾隻是恐嚇他們,沒想到真就動手了,所以也沒人阻攔。


    那使者也是死不瞑目。


    禿落也呆了呆。


    邵提磾怒道:“兄長是天上的雄鷹,諸位也是草原上的蒼狼,豈能在他人胯下受罪?依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屠了沮渠部!”


    幾個首領還是呆呆的看著他。


    禿落苦笑道:“兄弟好意為兄心領了,但此時內訌,何人抵擋楊崢?”


    邵提磾吐了一口唾沫,“走一步是一步,實在不行退迴西海,讓他們火並。”


    禿落眼神一亮,“有道理!不愧是我兄弟,我們佯裝後退,讓他們廝殺,然後返迴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禿落越想越覺得自己英明。


    小部落的首領們也紛紛稱讚他英明神武。


    隻有邵提磾與孟觀對望一眼,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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