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西北高、東南低,北靠北塬山,南憑漓水河,河穀河灘多。


    是整個隴西郡的製高點。


    楊崢與張特巡視周邊,莊稼鬱鬱蔥蔥,草地上散落著牛羊。


    往西百裏左右就是浩浩湯湯的黃河。


    春夏之交,水多草嫩,羌人遷徙至此,營寨星棋羅布。


    曆史上大唐在此開辟河州、廓州、鄯州、岷州等地。


    但這個時代隻有原始的荒蕪生機。


    “此地設一支斥候。”楊崢總覺得他在看羌人的時候,羌人也在看他。


    “將軍是擔心薑維繞行此地?”張特問道。


    薑維怎麽打,楊崢當然不知道,但小心防範總是對的。


    枹罕銜接河西與隴右,奪下此地,可居高而下,向東攻打狄道,也可向北進攻河西。


    “不防著蜀人,也要防備羌人。”楊崢解釋道,“這段時日你領人把城牆加高,多備木石。”


    “諾!”


    “明日找人扮作行商,去探一探這些羌人的底細。”


    “找誰去?”張特猶豫問道。


    這的確是個問題,現在手下可用之人太少,外交人才更是緊缺。


    楊崢揉了揉額頭,“讓那個餘胡去,他不是投奔我們嗎?該用還得用,哦,對了,杜斌這廝嘴皮子利索,讓他也去。”


    張特眼神頓時古怪起來,“不會壞事吧?”


    楊崢笑道:“如果壞事,我們不正好有借口出兵?你看對麵的牛羊和健馬,不正是我們稀缺之物?”


    張特也笑了起來。


    邊走邊閑聊,不知不覺就迴到枹罕城。


    武衛騎兵們懶懶散散靠在城牆下,對著正在訓練刀盾的賨兵指指點點,時而哈哈大笑,時而謾罵兩聲。


    張特見了不由眉頭一皺,剛要嗬斥。


    楊崢攔住了他。


    沒必要搞得緊張兮兮的,武衛營現在懶散,但給人的感覺如同收在鞘中的利刃。


    但人終究不是刀劍,需要放鬆和休息。


    即便是刀刃,也會崩折。


    楊崢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是一群隻會殺戮的冷血機器。


    所有對他們時常給城中寡婦暖床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他們的確有資格對賨兵指點,而他們的謾罵其實也是在指導。


    “後生晚輩,你們悠著點。”楊崢下馬,淡淡笑道。


    “將軍!”


    武衛營士卒全都肅立,身上的懶散之態瞬間消失。


    楊崢很滿意這種反應,揮了揮手,“不必拘禮,現在本該你們歇息。”


    老卒們一個個放鬆下來,與楊崢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將軍,近日城中多了些可疑之人。”袁效道。


    他是武衛營的老卒,跟著楊崢從沈嶺突圍而出,受傷後被拋棄在武功城。


    傷勢其實不重,但在那樣的環境下,餓也把人餓死了。


    楊崢找到他時,隻剩最後一口氣。


    讓程十三稍稍救治,他自己挺過來了,從此對楊崢感恩戴德,連宛城的家鄉也不迴了,一心一意跟隨,常說家裏隻有幾片破瓦,親人早已離散,迴去也是孤苦的命。


    “竟有此事?”


    魏蜀每逢大戰,細作斥候刺客來往頻密,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袁效確認,“已經有幾個麻利的兄弟盯梢。”


    楊崢略一思索後道:“是羌人還是蜀人?”


    袁效搖搖頭,“裝成關中口音,被兄弟們聽出不對。”


    楊崢頓時來了興趣,“他們住在哪裏?”


    “城內馮家客舍。”


    “你找兩個弟兄,等下跟我去會會他們。”


    “諾!”袁效拱拱手。


    迴到府衙,想起春娘來了都兩天了,自己都沒去見見人家,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就脫下盔甲,在城西街市上買了幾斤羊肉、幾斤麥粟。


    這些天忙的腳不沾地,累了也就睡在賨兵營寨中。


    平常也沒怎麽迴自己官邸。


    枹罕城原本有縣令、司馬等人,羌亂時不知所蹤,現在更是無人問津。


    倒也方便了楊崢。


    枹罕屬於遍地,條件有限,官邸也闊綽不起來,幾根歪歪扭扭的黃木柱子趁著門匾,一排老瓦仿佛八九十歲人的老牙一般參差不齊,黃土圍牆早已斑駁。


    城中的建築基本都這風格,連城外的塢堡都不如。


    對楊崢而言,這世道能有個安身之處就不錯了,也沒那麽多講究。


    “呀,將軍迴來了。”


    楊崢在外麵發愣的時候,院內早有小女孩發現了他。


    裏麵頓時一陣嘈雜。


    “將軍。”春娘領著一眾小女孩兒怯生生的迎接。


    兩三個月沒見,春娘消瘦了不少,全然沒有當日在曹爽宴會上的風塵氣,可見這段時間她過的並不好。


    對於這個願意跟著自己的姑娘,楊崢心中不由得一軟。


    她眼中頓時升起了水霧,分外惹人憐惜。


    當著這麽多孩子的麵,楊崢也不好表現的太過親昵,安慰幾句,見院中收拾的幹幹淨淨,還置辦了幾架織機,暗讚倒是個勤快的姑娘。


    小女孩們也懂事,拿了羊肉和麥粟歡歡喜喜的去了。


    留下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春娘時而低著頭,時而滿臉紅暈的抬頭看楊崢一眼。


    眼神溫柔的都快滴出水來。


    西北就是幹燥,楊崢不知不覺口幹舌燥起來,也不知道說啥,前世就是一條響當當的直男,這輩子也沒怎麽開竅,咳嗽兩聲,“你辛苦了。”


    “能再見將軍,春娘不辛苦。”


    這世道有人願意不離不棄,也算蒼天待自己不薄了。


    這世道還扭扭捏捏給誰看?


    有些事該辦還是要辦,拖著不是害人家嗎?


    以前是終日惶惶,危機四伏,現在也算有了容身之地。


    再說天天跟一幫大老爺們喊打喊殺,總覺得火氣越來越大。


    這可不是長久之道,得陰陽調和。


    正在想入非非之際,外麵一陣傳來袁效的聲音,“將軍,將軍可在?”


    這家夥辦事有這麽效率的嗎?


    都找上門來了,再想辦點什麽,也不能了。


    總不能說本都尉有事要辦,你先在外麵等等?


    春娘的臉越發紅潤。


    楊崢實在不願唐突了佳人,歉意道:“軍務緊急,他日再來拜訪。”


    春娘卻“噗嗤”一聲笑了,“這是將軍的家,談何拜訪?”


    楊崢尷尬的笑了笑,暗道自己似乎有些猴急了。


    男女之事還是水到渠成、來日方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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