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入枹罕城,張特就帶著百來人出城十裏迎接。


    “將軍!”百餘人中一大片跪在楊崢麵前哭哭啼啼,搞得像送殯一樣。


    楊崢一臉鬱悶,定睛一看是趙登。


    這廝瘸著一條腿,在兩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而攙扶他的人,手臂或者腳也是斷的。


    原來是武功城的傷殘士卒來了。


    “昨日杜斌把他們帶迴來的,兩百三十多人,有些不便出城。”張特解釋道。


    楊崢點點頭,對眾人道:“今後此地就是你們的家了,隻要我還活著,就餓不到你們。”


    朝廷不要他們,就隻能自己收容了。


    畢竟是戰場上一起浴血的袍澤,但凡有一條活路,他們也不會來這西北前線。


    而他們來投奔,也是出於信任。


    這年頭四肢健全的青壯尚且生活艱辛,失去勞動能力的他們,更加無力維生。


    “謝將軍。”哭啼聲越大。


    剛到城門下,就聽見城牆上杜斌的大嗓門,“賊廝,誰叫你們偷懶的!”


    被他喝罵的人也是大嗓門,但說出來的卻是羌言。


    兩人就在城牆上你來我往的對罵,也不管聽沒聽的懂,越罵越兇。


    引得其他人頻頻側目。


    以前聽到杜斌的聲音,總想揍他,現在卻感覺有些親切。


    楊崢咳嗽兩聲,“不要吵了。”


    “你算哪根蔥?”杜斌火氣挺大。


    場麵頓時尷尬起來,有人憋著笑意,有人則為杜斌默哀。


    “楊將軍迴城,你好大的膽子!”身邊親兵嗬斥道。


    杜斌從城牆上伸出腦袋,看到騎在馬上的楊崢,“哎喲”一聲,連滾帶爬的跑下來,和一個羌人漢子一起半跪在馬前,“末將杜斌拜見楊將軍!”


    “你什麽時候成了末將的?”


    臉皮厚成這樣,倒是讓人歎為觀止。


    杜斌伸手向城內一招,唿啦啦的跑出五十多人,人人盔甲鮮明,裝備齊全,也跪在楊崢麵前,“拜見將軍!”


    “這是……”這麽一出倒是讓楊崢迷糊了。


    “這是我杜家精銳部曲!”杜斌一拍胸脯道。


    難怪這麽膨脹,原來是杜家在背後撐著他。


    想來也是,從武功到枹罕,幾百裏的路,這年頭可不是什麽路不拾遺的盛世,沿途少不了馬匪路霸,沒有武力護持,肯定走不到這裏。


    “行,你今後就是屯長了。”楊崢隨口道。


    杜斌卻一臉不樂意,“屬下文武雙全,精通兵法,胸中有萬人敵之術,當個屯長豈不是大材小用了,將軍也忒埋沒人才了……”


    楊崢差點一口老血噴他臉上,就這貨色,還文武雙全萬人敵?


    上次這廝還被氐人少年齊萬年活捉……


    “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再不走開,屯長也沒有。”


    “屯長就屯長。”杜斌嘀嘀咕咕的帶著部曲退下。


    張特眼神古怪道:“有他在,以後枹罕怕是不寧了。”


    楊崢哈哈大笑。


    看在杜預的麵子上,以後不讓他領兵出戰就是。


    現在就差令狐盛和周煜,也不知他們怎樣了。


    “你是何人?”楊崢盯著馬下的羌人。


    “稟、稟將、軍,小人餘胡。”


    “此乃投奔我們的羌人頭領。”張特補充道。


    羌人是個非常廣泛的概念,從青海至川西,有冉駹、燒當、白狗、青衣、犛牛、白馬等等諸羌,一部分接近漢地,受漢文化影響,成了熟羌,取漢名也不奇怪。


    南安郡中就有一股姚姓羌人,首領名叫姚柯迴。


    “你為何跟他爭吵?”


    餘胡臉色一陣漲紅,“他、他欺負我。”


    楊崢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怎麽欺負也沒興趣問。


    剛要離去,餘胡忽然雙膝跪了下去,重重了磕了個響頭,“我部仰慕將軍威德,求將軍收留,不要趕我們走。”


    這話顯然在他心中醞釀多時,說出來極為利索。


    楊崢笑道:“你大可放心,隻要老老實實過日子,以後枹罕就是你們的家鄉。”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餘胡連連磕頭。


    有了盔甲軍械,賨兵的熱情明顯高漲。


    楊崢還將夏侯霸賞賜的財帛分賞諸軍,雖然落到每人手上隻有三瓜兩棗的,但好歹也是一片心意。


    巡視諸軍,賨兵穿了盔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剽悍之氣噴薄而出。


    四百騎兵還是一副精銳之相,比賨兵多了幾分沉穩。


    四十三個孩子也自願列陣一隊,西北的風沙,倒讓他們的身骨健壯許多。


    就連那兩百三十餘傷殘士卒,也站成一隊,仿佛風沙中的一株株胡楊樹。


    身體殘了,隻要誌氣沒殘就行。


    他們本來就是戰場上九死一生的勇士,生在這個時代,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榮譽,還被棄之如履。


    所有目光都望著高台上的楊崢,讓他心中忍不住熱血沸騰,他們就是自己與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聯係。


    “段達、尹春、周放、袁效!”


    “在!”四個騎兵屯長驅動戰馬,緩緩上前。


    “龔飛稚、羅虎子、鄂山石、樸進、杜河!”


    “在。”五個賨兵屯長雄赳赳氣昂昂的應聲而出。


    “劉珩、孟觀、蘇泓!”三個少年從孩子隊列中走出。


    這三人是楊崢從孩子群中挑選出的可造之才,性格堅韌,頭腦靈活。


    “守土保民,乃我輩職責所在!有人欲奪走一切,諸位當如何?”楊崢朗聲道。


    “戰!戰!戰!”


    吼聲如雷,直衝雲霄。


    騎兵舉起了環首刀,賨兵舉起盾牌,孩子們舉起了拳頭。


    “將軍何以忘記我等?”趙登在兩名殘卒的攙扶下走出。


    “你們……”雖然士氣可用,但這些殘卒如何上的了戰場?


    “我等身雖殘,但猶可與敵死戰。”幾名殘卒軍官站出來,跪在楊崢麵前,眼神堅決。


    他們更需要的是尊嚴。


    楊崢收留他們隻是為了讓他們能生存下去。


    自己投之以木桃,他們報之以瓊瑤。


    人心終究是不辜負的。


    這讓楊崢心中湧起巨大的自信。


    仿佛在重重黑暗中,窺見一絲天光。


    不管上層的達官貴人們如何狗血,但在這底層芸芸眾生永遠不缺英雄氣。


    “人心可用,將軍不可挫傷他們誌氣。”張特在身邊低聲道。


    “好!既然你們有此心,某亦辜負你們!”楊崢感慨道。


    “多謝將軍!”殘卒們吼聲比剛才還要響亮。


    楊崢心中實有千言萬語,但有些話注定在這個時代說不出口。


    隻要把握住時代的脈搏,星星之火為何不可燎原?


    楊崢本想激勵他們的士氣,卻被他們激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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