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蕭挽笙沒料到,那士兵居然就這麽直接說了出來,他氣急敗壞的揮了揮手,低聲道:“下去!”


    裴極卿怔怔立在原地,手中還握著一包從錦州帶來的點心,他細白的手指已深深嵌進紙包,關節微微發紅,將紙包掐出兩道深深指印。


    裴極卿緩緩抬起一雙發紅的眸子,望著蕭挽笙道:“既然郎大人失蹤,侯爺為什麽不通知我?難道這也是侯爺的計策之一?”


    蕭挽笙欲言又止,臉色一片青白,又是背手又是歎氣,裴極卿知道自己剛才已說錯話,於是狠狠掐著自己的虎口,強行讓自己清醒起來。


    從自己一進流州,蕭挽笙便一本正經的示意自己迴去……此刻決雲下落不明,蕭挽笙又有意瞞著錦州,那這件事想來也不會簡單,難道蕭挽笙與傅從謹暗暗聯係,將決雲的事情說了出去?難道決雲在什麽黑山口失蹤,也是蕭挽笙的刻意安排?可是如此來看,蕭挽笙完全必要去找決雲,反正沒人盯在這裏,他隻是做戲罷了。


    裴極卿心亂如麻,一時間理不出任何頭緒,眼眶中卻忍不住蘊了大滴淚水,隻堪堪停留在長長的下睫毛上,蕭挽笙從沒見過裴極卿流淚,連忙道:“我知道你在想啥!這事情絕對和我沒任何關係,流州守軍是假意投降,我們都中了埋伏,拚死拚活才將城守下來,遼國占了大周邊境多少年,你也是知道的,咋可能進展那麽順利……”


    裴極卿猛然抬頭,死死咬牙道:“那決雲呢?”


    “我在城內擊退守軍,決雲守在城外追擊殘部。”蕭挽笙急切道:“哎呦,這前前後後都是一瞬間的事,哎,老子也不知道咋個說……”


    裴極卿低眉不語,神色依然如同當時那般難以名狀,蕭挽笙上前拍拍他肩膀,道:“小……容公子,其實你也已經仁至義盡了,憑你的身份和地位,你知道,你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護著小皇子,若憑他圖什麽王權富貴……”


    “行了。”裴極卿低聲打斷了蕭挽笙的話,狠狠收了下眼淚,沉聲道:“我信侯爺說的都是真話,如果流州告急,侯爺可以請求錦州援助,夏將軍不會惜兵的。”


    “流州沒有告急,遼狗都被老子殺了,你看不到嗎?”蕭挽笙扳過他肩膀,狠狠道:“你為啥不信我,要是流州告急,我還能心平氣和跟你們說這事,可現在流州根本沒事,我要是告訴你們決雲丟了,你們不得合起來剁了我?!老子也急了好幾天了,攝政王不信我,你們也不信我,老子做這個狗屁侯爺,真他媽裏外不是人呦!”


    蕭挽笙語氣激動,衣袖直接帶落了桌上茶盞,發出一聲極大的聲響,裴極卿低頭望去,忽的想起他將決雲藏在侯府中時,決雲打碎的那隻茶盞……他暗暗提示自己,決雲肯定還活著,他一定要冷靜下來,自己能從攝政王的天羅地網下救他一條命,就一定能將小孩再救迴來。


    蕭挽笙看到裴極卿不說話,還以為他被自己嚇到,於是連忙踢開碎片,道:“小容,我剛才說話急了,咱們的人還在找決雲,你別這麽不聲不響的行嗎?”


    “是我失言了。”裴極卿抬頭,輕聲道:“我不應該疑心侯爺,隻是侯爺明白,我救這孩子出來吃了不少苦頭,我現在保護他,根本就不是圖什麽富貴,如果想保著我這條賤命,倒不如直接去投攝政王,我救他,隻不過是……人生在世,有所不為,也有所必為……”


    “我知道,你這種人,被我救了就要死要活的,若不是從哪得到了這小孩的消息,你可能早就吊死了。”蕭挽笙愣了一下,苦笑道:“你忠君愛國,是我說錯了。”


    裴極卿登時一愣,才發現蕭挽笙說的不錯,決雲的存在也就如同他的依靠,蕭挽笙見他平靜下來,便取出一張地圖放在架上,道:“我將決雲失蹤時的情形講給你,你自己看吧。”


    聽了蕭挽笙的分析,裴極卿才明白了狀況,當時流州守軍假意投降,蕭挽笙害怕有詐,就將決雲所帶的人馬留在城外,雖然他們想到有詐,卻沒想到遼人如此沉不住氣,直接在當夜就起兵突襲。蕭挽笙的軍隊雖猝不及防,卻也將遼兵壓了下來,殘餘的遼兵向沙漠深處逃竄,蕭挽笙覺得他們殘留不多,便發了信號給決雲,決雲帶著幾千人馬直追殘部,向著黑山深處追去,竟然便沒再迴來。


    裴極卿思忖片刻,道:“這黑山地勢複雜,遼人可能想借著地形逃脫,可幾千人怎會無影無蹤,就算是屍首,也應該找得到。”


    “黑山地形狹窄,決雲的隊伍呈長蛇狀,後軍很容易遭到襲擊與前軍失散,所以這些人雖有下落,卻見不到決雲……”蕭挽笙想了想,道:“我剛拍了幾百人去黑山中尋,又找到了些兵士屍體,卻始終不見決雲下落。”


    裴極卿低頭坐下,麵色雖然沉穩,卻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這樣看來,蕭挽笙的確沒錯,而且還在一隊一隊的派兵找人,看來自己當時氣急,真的誤會了他一些。


    下落不明總比找到屍首要好得多,裴極卿終於冷靜下來,之前起身,掀起衣擺跪在蕭挽笙麵前,輕聲道:“我給侯爺賠罪了。”


    “哎呦,你這是幹嘛。”蕭挽笙愣了一下,急忙伸手拉他胳膊,“起來起來!”


    “侯爺。”裴極卿沒有站起來,他依舊跪在地上,隻是將頭微微抬起,十分鄭重的望著蕭挽笙的眼睛,“我剛才失言,侯爺如何打罵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隻是希望侯爺依舊站在殿下這邊。攝政王起兵逼宮,皇上年幼心狠,他們都不是侯爺該忠心的主子,攝政王對您猜忌已久,您也是知道的……”


    “行行行別跪了,看著我還難受,我說的也是氣話。”蕭挽笙直接將裴極卿提起來,道:“我會繼續派人馬找,你就在此處等著,說不定決雲就會跑迴來,外麵兵荒馬亂,你要擅自跑出去,我真的會打斷你的腿。”


    蕭挽笙話剛說完,就聽得外麵吵吵嚷嚷,接著是一人直接推門進來,蕭挽笙正準備開罵,卻看到來人不是前來報信的士兵,居然是林賀。


    林賀已去尋到了蕭義先,他大概是硬闖進來,身後跟著許多兵士。林賀換了中原服飾,隻是耳骨上還帶了一枚金色耳釘,他見到裴極卿站在那裏,驚訝道:“你怎麽在這兒?”


    “老子還沒問你?”蕭挽笙示意兵士退下,接著道:“你來我們這裏,就不怕你們國主知道?”


    “我換了衣服,你看不到嗎?”林賀扯扯自己領子,道:“我聽說流州假降,決雲也丟了,就趕快來看看,難道是真的?”


    裴極卿突然想到了什麽,他一把抓住林賀手腕,道:“林賀,之前的地圖是你畫的,你對黑山這裏可熟悉?”


    “地圖雖是我畫的,可我也沒打過幾場仗,隻能記個大概。”林賀攤開蕭挽笙手中地圖,道:“你看。”


    裴極卿低頭,才發現地圖上在黑山口一處,果然真畫著一處記號,示意著他們不明白此處地形,他又沉默一陣,道:“那你軍隊裏的老兵,有沒有人知道黑山地形,可以給咱們當個向導。”


    “這法子不錯!”蕭挽笙也跟著點頭,他的笑意忽然停留在臉上,接著皺眉道:“小容,你不會,想親自去找吧,我可說過……”


    “侯爺說的話,我自然會放在心上。”裴極卿正色道:“侯爺就是打斷我的腿,我爬著也要去找的,等我找到決雲,侯爺怎麽罰都可以。”


    蕭挽笙眉頭緊蹙,林賀來了,他已知道無法阻攔,於是掏出一塊令牌塞給裴極卿,道:“你有種,可老子要守在城裏,這東西你拿著調兵,最多五天,找不到就迴來,不然老子真的打斷你的腿,絕對不是假話。”


    “謝謝侯爺!”


    裴極卿將令牌收起,衝著蕭挽笙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便拉著林賀走了出去,蕭挽笙有些愣愣著坐下,抬手想要舉起茶杯,卻發現已經被自己打碎,隻好就著茶壺灌了幾口熱茶。


    決雲失蹤,林賀也十分焦急,也來不及等到去蕭義先那裏尋個老兵,直接提過一人便問,流州城中的百姓本就受夠了戰亂侵擾,林賀這一通兇神惡煞的盤問,倒真問出了不少東西。黑山的確地形複雜,裏麵還有許多彎彎繞繞的高山深穀,所以也傳出了許多神神鬼鬼的流言,是漠北居民牧羊趕路都不會去的地方。


    雖然如此,卻也有一些人去過那裏,裴極卿拿了些錢出來,真有當地人願意帶著他們去,兩人急忙帶了一百人左右,騎馬直奔黑山而去。


    黑山穀外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首,而山穀中道路狹窄,兩側都是幾乎與地麵垂直的山壁,形成兩道高聳入雲的屏障;再加上這些石壁本就是如同火焰炙烤般的焦黑色,感覺連日光也不甚明朗,仿佛一瞬間進入了佛經中講的地獄。


    “裴公子。”林賀騎在馬上,望著裴極卿道:“這些人夠嗎?萬一路上遇到埋伏,一百人夠做什麽?”


    “我們又不是打仗,怎麽有人刻意埋伏。”裴極卿提著馬鞭,拉著韁繩翻身下馬,用手指微微按了下地上屍首的臉頰,輕聲道:“而且這裏躺了那麽多屍首,都像是決雲失蹤那日前後死的,我猜不會有埋伏,不過我們還是放慢速度,一切小心。”


    林賀有些驚訝道:“真沒想到,你還能看出屍首死了多久?”


    “見的多了,自然會看一看。”裴極卿苦笑道:“你若坐一次天牢,也就會看了。”


    裴極卿招手示意,士兵也都隨著他下馬,他們都穿著窄袖布衣,隻將軟甲穿在裏麵,頭上又裹著紗巾鬥笠,倒是真像些過路的客商,林賀望著裴極卿的眼眸,低聲笑道:“你的眼睛真是好看,無怪決雲能一眼認出來。”


    裴極卿沒有說話,林賀忙道:“你放心,決雲決計不會有事的,那小子命大的很。”


    裴極卿也勉強笑笑,眼睛微微彎出一條弧度,心裏不斷提醒自己絕對不能驚慌。就在這時,林賀手中馬鞭飛起,直接順著裴極卿耳根飛過去,在空氣中發出一聲刺耳的迴響。


    士兵紛紛拔劍,驚慌的望著林賀緊盯的方向,裴極卿也跟著迴頭,隻見一隻不知名的灰黑色怪鳥掉在地上,身上留著林賀剛剛抽出的傷口。


    “你可嚇死我了!”裴極卿撫著胸口,道:“我還以為真是埋伏。”


    “我也以為是。”林賀警覺道:“沒事,是我太緊張了,咱們……”


    “你們看!”


    林賀話音剛落,旁邊的士兵猛然發出一聲驚唿,就在這時,一陣巨大的扇翅膀聲從悠長山穀傳來,裴極卿迴頭望去,隻見一群黑壓壓的怪鳥加速衝來,口中不斷發出嘶啞淒厲的巨大叫聲,當地人向導立刻拉著馬匹退後,裴極卿一把揪住他衣袖,道:“這是怎麽了?”


    向導麵色慘白,急切的說了一大串契丹語,林賀也大驚失色,他愣了半晌,才怔怔道:“他說這鳥會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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