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夏承希才帶著一身香氣酒氣迴來,唐唯立刻上前拖住他的手,大聲道:“咱們家裏來了個小乞丐!”


    夏承希半醉著摟住唐唯,笑道:“小乞丐哈哈哈哈,好吃嗎?”


    “小乞丐中毒了!”唐唯焦急著拉夏承希的衣角,道:“夏承希!有人要下毒害我!”


    夏承希猛的醒酒,唐唯拉著他走進房間,指著麵色蒼白的林賀,道:“我和決雲去吃飯,他來搶我們的小羊排,結果大夫說他中毒了!”


    夏承希皺眉,上前點中林賀兩個穴位,林賀渾身抽搐,掙紮著坐了起來,猛然噴出一口黑血。


    唐唯嚇的臉色蒼白,他過去拽著決雲的手,怯怯道:“可能有人要下毒害我們,不小心被他吃了……”


    “不會的。”夏承希搖搖頭,輕聲道:“他中毒已有半月,而且這毒我從沒見過,像是由西域而來。”


    裴極卿猛的鬆了口氣,他望著兩個神色蒼白的孩子,道:“這毒雖然蹊蹺,但小侯爺出來吃飯也是偶然,不像是有人設計安排。”


    接著,他又擰起眉頭,“現在知道害怕了?當時怎麽理直氣壯的。”


    “你就是個下人,憑什麽教訓我?”


    夏承希聽到這話,猛地揚起大手,唐唯害怕的退了半步,夏承希的動作卻停在半空,他望著唐唯嚴肅道:“唐唯,我早就對你說過,不要到處惹事。”


    唐唯氣道:“我差點被人害了,你卻打我!”


    夏承希氣急敗壞道:“我可還沒動手……”


    唐唯不等夏承希說完,便拉起決雲衝出客房,夏承希剛想開口,門已“啪”的關上。


    夏承希:“……”


    除了昏迷不醒的林賀,客房裏隻剩裴極卿與夏承希二人,夏承希探探林賀的脈搏,輕聲道:“你放心,他的毒血已被我逼出,而且他的毒,的確是半月之前中的。”


    裴極卿默然不語,夏承希皺眉道:“剛送了倆遼國使臣,這裏便出事。”


    裴極卿似是想到什麽,他將夏承希拉出門外,輕聲道:“一個小乞丐,怎會莫名中毒,而且不是尋常毒物?”


    夏承希恍然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服下□□,是想借故潛進府中?”


    裴極卿點點頭,夏承希請裴極卿坐下,又吩咐下人送來水酒,分析道:“我看未必,遼國國主病弱,小皇子被人追殺下落不明,兩位大皇子明裏暗裏爭權奪位,如今政事混亂。遼人學習中原文化,把勾心鬥角學了十成十,真真學到了精髓……”


    裴極卿:“……”


    夏承希立刻道:“我的意思是,他們應主動修好,防著我們趁虛而入,而非主動製造衝突。”


    裴極卿安心笑道:“那是我多慮了。”


    “能不多慮嗎?”夏承希揉揉額頭,“唐唯沒有一天叫我安心,在京城就是個小霸王,想著讓他到軍中學習,卻還是這樣,你若讓我動手打他,又實在下不去手,容公子,今天小孩子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裴極卿不由得笑笑,伸手為夏承希倒了杯酒,夏承希嗅嗅酒香,輕聲道:“比起唐唯,決雲倒是聽話一些,太上皇也能安心了。”


    裴極卿猛然一驚,低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京城來的消息,太上皇病重。”夏承希雖輕描淡寫,語氣卻有些沉重,“前日懷月公主病死府中……其實太上皇一人在宮裏度日,收到的又盡是壞消息,能撐到今日,已屬萬幸……”


    裴極卿抱著酒壺呆滯原地,杯中酒液緩緩溢出酒杯,將雪白石桌緩緩浸濕,酒液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恍惚著將酒壺扶起,輕聲道:“……是。”


    夏承希久在邊關,與傅從齡本就沒什麽情誼,更何況在這樣一個殺伐果決的武將心中,若非傅從齡自己懦弱,也不會鑄成今天的局勢。


    這時,侍衛匆匆而來,他半跪道:“將軍,知州梁大人前來,與您和小侯爺商議明日宴請遼國使臣一事,現已在花廳等著了。”


    夏承希拍拍裴極卿肩膀,迅速隨著侍衛離開。


    夜色之中,終於隻剩下裴極卿一人,他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緩緩端起桌上酒盞,就著猛然發白的薄唇抿了一口。


    夏承希喜歡的烈酒清冽逼仄,一陣刺骨的辛辣猛然湧上丹田,裴極卿伸手攏著白瓷酒杯,嗓子裏忽然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泣,他抬頭望著黑色天幕上的藹藹月色,眼眶中湧出半滴眼淚。


    自懂事起的三十來年,裴極卿吃過許多苦,也挨過無數頓打,但即使他在雪地中吞下割裂腸胃的鶴頂紅,也未曾流過眼淚。


    這仿佛是裴極卿第一次覺得害怕——太上皇撐不住了,而他平白無故換了具身體,真不知能撐到幾時,也不知道老天爺什麽時候看不下去,就會將他的命拿去。


    這時,一個暖暖的東西忽然攏住他的脖子,裴極卿惶然迴頭,正看到決雲烏黑的眼仁,小孩伸手拎起白瓷酒壺,道:“你不讓我們喝酒,自己卻偷偷喝。”


    “我和你能一樣嗎?”裴極卿迴神笑道:“唐唯呢?”


    “他有事,去客廳了。”決雲迅速迴答完問題,接著伸出手,摸摸裴極卿的眼眶,輕聲問:“你剛才哭了?”


    “沒有啊。”裴極卿眨眨眼睛,輕聲道:“我哪裏哭了?”


    “你雖然沒流眼淚,可我能聽出來。”決雲把酒壺掃到一邊,喃喃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在那什麽侯爺府裏的時候,你被人砍了一劍,可都沒有哭。”


    裴極卿默然無語,他輕輕站起來,將不知所謂的決雲攏在懷裏,突然覺得小孩高了許多。


    #


    第二日黃昏,將軍府中一片嘈雜,推杯換盞間,幾十個錦衣侍女端著酒器佳肴在席間穿梭,耶律穹與唐唯坐在首座,夏承希與錦州知州梁千帆坐在客座相陪,耶律穹拿起一隻白瓷蓮花酒器,不屑道:“你們用這種東西招待貴客,未免太過寒酸。”


    蕭義先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夏承希,低聲道:“小王爺,大周瓷器做工精美,雖然用料不夠珍貴,可工藝卻是上佳。”


    夏承希和梁千帆無奈對望,接著扭頭對身後侍女道:“去給他換套金的。”


    侍女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拿了套雕花鎏金餐具出來,那套杯盞上雕著一雙鴛鴦,還用紅寶石點在眼部,看著珠光寶氣,又栩栩如生。


    耶律穹打量了一番,哂笑道:“這鴛鴦刻的不錯,夏將軍,不會是窮到把夫人的嫁妝都拿出來了吧。”


    “小王爺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夏承希麵上微笑,低頭便輕聲說了一句,梁千帆沒有聽清,忍不住湊近道:“將軍說了什麽?”


    “本將軍在問候他全家。”夏承希將酒杯塞給他,道:“吃飯。”


    將軍府前殿觥籌交錯,後院卻一片寂然,決雲正獨自一人站在花園中,他將燭台放於石桌上,俯身吹息蠟燭。


    不甚明朗的月光下,決雲抬手將天子劍抽出劍鞘,在空氣中默默劃了一個半圓,接著,他踮起腳尖,屏氣凝神,一招一式的舞了起來,夜明珠在漆黑的夜裏發出幽然光亮,光影相接,形成一道彎月般的弧線。


    決雲的劍法乃夏承希所授,隻是同一套劍法為展現在不同人或不同武器上,招式力度也有所差異——夏承希喜用薄劍,所以出招極輕極快;決雲練習時都用木劍,此時他故意換成沉重的天子劍,感覺要比輕巧的木劍合適許多,隻是暗暗可惜天子劍不能展露人前。


    夜風驟起,將院中樹葉吹離翠枝,接著一道寒光閃過,決雲的動作也跟著停下,樹葉輕輕落地,已從三分之一處被分成兩半


    決雲有些驕傲的走近樹葉,打算伸手將它拈起,再去拿給裴極卿看。


    “你的劍很漂亮。”


    這時,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從決雲耳後傳來,林賀一邊解著手上繃帶,一邊輕佻笑道:“隻是劍法卻有些生疏,那片樹葉,你本想從中間分開吧。”


    林賀比昨日精神好些,但麵色依舊發白,他個子要比同齡孩子高些,卻生的很瘦,一雙眼睛如刀削斧劈,眸子中帶著點幽幽的琥珀色。


    決雲看到有人,立刻將天子劍收迴劍鞘,扭頭道:“誰說的?我本來就想分成這樣。”


    “學藝不精,還不願承認?”林賀毫不客氣的坐在一旁,“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那漂亮的小相公呢?柔弱無骨,色若春花,可惜你還是個小孩子,啥都不懂。”


    決雲雖聽不懂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卻也知道是在說裴極卿,於是心懷不滿道:“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看你的長相,倒也不像個漢人。”林賀垂眸望著劍,接著抬頭道:“怎麽和他們住在一起?”


    決雲被他看的很不自在,立刻提劍站起來,他走了幾步,又望著林賀道:“管的這麽寬,你要是病好了,就快點走吧。”


    “我穿好衣服出來,就是準備要走。”林賀咳嗽兩聲,伸手取了塊桌上果碟中的點心,微笑著離開了庭院。


    被林賀這麽說了幾句,決雲的心情也無端變差,他拔出劍又練了一陣,怎麽都沒能在空中將樹葉精確一分為二。北方的五月雖然微涼,可這樣一番活動下來,決雲已出了滿頭大汗,他將劍放在桌上,氣喘籲籲的吐著舌頭坐下來,神情有些沮喪。


    裴極卿從他身後悄然接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輕聲笑道:“小狼狗?”


    決雲猛地迴頭,將手環在裴極卿腰上,用腦袋撞他的胸口,道:“我不是小狼狗。”


    “那你吐著舌頭幹嘛?”裴極卿揉著他的腦袋,“行了,一腦門子汗,全蹭我衣服上了。”


    決雲放開裴極卿,伸手去拿他手裏的食盒,裴極卿將東西放在桌上,道:“怎麽不太高興?”


    “林賀半個時辰前走了。”決雲從桌上拾起樹葉,道:“他看到我沒把樹葉從中間分開,就笑話我,我又練了幾次,結果怎麽都練不好。”


    “原來你剛才,是在砍樹葉?”裴極卿愣愣道:“我隻在書裏看過,還沒真的見識過……”


    決雲看到裴極卿驚呆,心裏暗自舒了口氣,於是驕傲道:“是呀,我厲害吧。”


    裴極卿依舊愣愣的看著樹葉,突然迴神道:“你的意思是,林賀看你舞劍,就知道你想把樹葉從中間分開?他一個小乞丐,就是有點武功,也不應該這樣精通……”


    決雲聽到裴極卿誇獎別人,正仰著頭準備反駁,一陣嘈雜突然從將軍府前院傳來,決雲仰頭望去,才發現原本靜如止水的天空變得不再平靜,一縷濃煙從錦州城的西南方向緩緩升起,接著是一道若隱若現的火光,夜空漆黑,那火光也被愈發放大,幾乎變成一道濃烈的屏障。


    將軍府的侍衛匆匆跑過,裴極卿手心已出了一層冷汗,他隨手拉過其中一個,努力沉著著問:“哪裏出事了?”


    “萬佛寺!”那侍衛急匆匆答道:“藏經閣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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