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信,”


    李淵毫不猶豫的應聲道,


    “這頡利,朕和他也打過很多次交道了,他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說到這個曾經踩在他頭上拉屎撒尿的頡利,他就氣得牙癢癢!


    “對,蠻夷人麵獸心,和他們沒法講道理,講什麽規矩。”


    李世民目光一冷,道,


    “唯有打,把他們打疼了,乃至於打死了,才算是結束!”


    李淵眉頭微挑。


    “那你這還派遣唐儉去突厥,你的意思是……”他低聲道。


    “頡利想要通過投降來麻痹我,我亦可以用使團議和來麻痹他。”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的魚竿,笑道,


    “而唐儉這個鴻臚寺卿,就是那最為豐美的餌料,隻要他在頡利那,頡利就會安心,就不會東跑西跑。”


    “而唯有如此……”


    嘩啦!


    魚竿輕輕一抖,一尾肥美的大魚飛躍在了空中。


    “這條肥魚,才能被咱們抓住!”


    李二解下魚鉤,將肥魚放入了李淵的魚簍之中,撫掌笑道,


    “父皇以為如何?”


    李淵目中異彩綻放,正欲說話,卻見一近侍跑上前來,恭聲稟告道:


    “陛下!未時到了,您該去政事堂了。”


    “議政大臣們都在等著您呢!”


    李世民聞言,拍了拍額頭。


    “噢——和父皇釣魚太盡興,都忘了這茬了。”


    他轉身向李淵行禮,恭聲道,


    “父皇,朝中有事,兒子先去了。”


    “下次有閑暇,兒子再陪您釣魚,亦或是三國殺。打撲克都可。”


    李淵按下魚竿,擺了擺手。


    “去吧去吧,政務要緊,不要耽擱了。”


    他應道,


    “朕再釣一會兒,今兒也真邪門了,一條都上不來!”


    “真是……”


    李淵的目光放向湖麵,比先前專注了數倍。


    他今天就不信這個邪了,非要釣上來一條不可!


    “兒子告退。”


    李世民一笑,轉身離去。


    海池旁,隻剩下李淵獨自垂釣。


    “二郎啊……”


    “難怪你今天要請為父釣魚,原來是這麽個用意,你是想向朕證明,你幹得很好,幹得比朕好,連頡利可汗都要來討饒服軟?”


    “嗬嗬,這點小心思啊……”


    老李頭喃喃著,望著湖麵,卻也是笑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看到執失思力那卑躬屈膝的模樣,他心裏很暢快。


    若是真能看到頡利可汗下跪求饒的那一幕,他心裏會更痛快!


    平靜的湖麵上,魚漂輕輕浮動,起了陣陣漣漪。


    嘩!


    李淵用力一掙,望著那破水而出的活魚,不由得精神抖擻,喊道:


    “上魚咯!哈……”


    ……


    你在長安的豔陽裏,偷閑釣魚。


    我在北疆的寒風中,刨雪煮冰。


    咕咚咕咚。


    牙帳內支起了一口大鐵鍋,烈火燒著幹柴,持續的熱力讓鍋裏頭乳白色的湯汩汩的冒著泡。


    一群人就這麽圍著火爐握著碗,吃著豪華版火鍋。


    哧溜,哧溜。


    尉遲恭瘋狂的炫著羊肉,一邊喊著燙,一邊喊好吃!


    “大總管真是個講究人呐!哈哈哈……”


    李績亦是捧著碗舀湯,大笑道,


    “即便是在這冰天雪地裏,也不委屈了自己,這一口,謔……真暖和!”


    是的。


    經過數日的行軍,定襄道中軍和通武道偏師已然勝利匯合,以主帥徐風雷為首腦,李靖和李績兩位副帥為輔佐,統領五萬大軍,共同指揮另外四路大軍!


    這匯合的第一日,牙帳裏便支起了大鍋,吃起了這即鮮香又暖身的火鍋。


    “那是自然,大總管當年可是天策府的大先生,是嘴巴最刁鑽的人。”


    尉遲恭笑道,


    “天策府的廚子都被他攆跑了好幾個,最後還是他親自培訓了幾個,才算是滿足了他的口腹之欲。”


    “可以說,如今禦膳房的廚子,那都是大總管的徒子徒孫!他呀,最會的就是吃了,哪怕是在最艱苦的地方,都不會委屈了自己的腸胃。”


    一旁的張公謹聞言,目中卻是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


    “這火鍋的香味太重,從牙帳裏逸散出去,必定會被士卒們都聞到。”


    他輕歎道,


    “咱們在這吃著美味,將士們卻隻能啃著幹硬的饢餅幹糧,喝著那冰冰冷冷的雪水。”


    “兩相對比之下……將士們難免會有些心寒。”


    張公謹常年駐守邊疆,他的用兵之道就是和士卒們同吃同睡,一樣的待遇一樣的規格,絲毫不擺將軍的架子。


    如此一來,將士們才能忍受的住這北疆的艱苦和寂寞,全都忠心耿耿,沒有怨言的守在他的身邊,成為他的拳頭。


    所以,此刻牙帳內外的狀況,讓他分外不自在。


    “害,你這就想多了,將軍有將軍的待遇,士卒有士卒的待遇,涇渭分明,誰會心寒?最多嘴饞罷了!”


    尉遲恭反駁道,


    “老張啊,這場仗不是你之前那樣,需要常年的堅守,需要和你的士兵同甘共苦,因為守衛邊疆撈不到什麽好處,隻能用同吃同住來收買人心。”


    “現在不一樣!現在他們的心裏火熱著呢!一個個都想著痛打突厥,去建立功勳,去封妻蔭子呢!帶這些兵,不需要耍那些手段,靈活一些嘛!”


    徐風雷微微一笑。


    尉遲恭這老小子,雖然屬性是猛將,看似暴躁粗狂,但其實粗中有細,帶兵那一套,他是深諳的。


    然而,張公謹被這麽一駁,臉色卻是一變。


    “什麽手段?這是我帶兵的理念!無論什麽時候,跟士兵們同甘共苦都是沒錯的!當年吳起帶兵,就是如此,一個最普通的士兵生了瘡,他都親自為士兵吸膿!這樣的主帥,誰不願意為他賣命?也因此,魏武卒才會那麽強大,”


    他赤著臉道,


    “像現在這樣豪吃海喝……我吃不下去!”


    撂下這番話,張公謹毅然放下了碗筷。


    說到做到,他不吃了!


    “哈……”


    李績再度舀了一碗肉湯,笑吟吟的道,


    “張副總管這話,倒是讓我想起了漢武帝時期,李廣和霍去病的爭論。”


    “李廣看到霍去病打仗奢侈無比,鋪張浪費,甚至還要帶上一隊庖廚專門為他烹飪,心裏很不滿,李廣的主張就和你的一樣,覺得應該愛兵如子,同吃同住,怎麽能讓士兵吃幹糧,自己卻享用美食呢?”


    “可霍去病卻說,和士兵們同吃同住並沒有用,將軍有將軍的規格,幹嘛委屈自己?戰爭的目的是為了贏,將士們最需要的不是將軍嘴裏一口吃的,而是勝利的果實,是戰功!他作為將軍,能讓麾下士兵獲得戰功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虛的。”


    “兩種觀念,見仁見智吧。”


    這家夥,果然是老騎牆了,這話說得真是夠圓滑的。


    看上去拋出論調保持中立,其實是偏向了大總管徐風雷這邊。


    “就是嘛!”


    尉遲恭嘿笑道,


    “我看也沒有見仁見智的必要,李廣什麽戰績?人言李廣難封,民間戲稱迷路侯,即便是有張騫帶領都會迷路的主。”


    “霍去病又什麽戰績?不到20歲便獲封冠軍侯,封狼居胥!”


    “孰優孰劣,一目了然呐!”


    張公謹臉色愈發難看。


    “不要妄言。”


    久未曾發言的李靖此刻忽的道,


    “尉遲將軍,莫不知李廣將軍是誰的先祖?”


    尉遲恭心中一突,而後果斷的閉上了嘴巴。


    特喵的。


    口嗨慣了忘了這茬了,李唐皇族是追認李廣將軍為先祖的!


    一黑,把皇帝老祖宗給黑了……


    “好啦,你們都不要太偏激,各人都有各人的帶兵思路,用兵策略,這無可厚非,沒必要一定比個高低。”


    李靖降服住了尉遲恭,這才拍了拍張公謹的肩膀,看向徐風雷,道,


    “大總管,您說呢?”


    徐風雷微微頷首。


    “藥師說得不錯。”


    他麵朝眾人,淡然道,


    “與士兵同甘共苦也好,涇渭分明也好,都是手段,而打贏戰爭,則是我們的目的。”


    “不要本末倒置,在手段上爭論不休,這並沒有什麽意義。”


    “吃個飯而已,不要上綱上線,搞擴大化,整得吃幾塊肉就天怒人怨,將士離心離德了似的。如果有人對我不滿的話,可以直接提出來嘛,沒問題的,咱們坐下來聊聊。”


    張公謹神色一震,有些慌神。


    “大總管言重了!末將隻是有些感歎,是尉遲將軍話趕話激我,我才……”


    他忙拱手下拜道,


    “請大總管不要誤會,末將絕沒有對您有一絲一毫的不滿!”


    就目前而言,徐風雷的布局得當,唐軍吃著火鍋唱著歌,就打得突厥節節敗退,已然在軍中豎起了巨大的威望!


    這個時候,誰敢觸他的黴頭?那就是找死!


    給你個小鞋穿,這輩子都別想崛起了!


    “哈哈,無妨無妨。”


    徐風雷大度的擺手道,


    “都是男人,都是軍人!咱就直來直去,這樣最好!”


    “來來來,繼續吃,趁熱吃,吃飽了咱們再開會,安排接下來的動作!將士們饞肉香,但更饞軍功!”


    “用肉喂他們不算什麽,要是能用軍功把他們給喂飽了,那才叫本事呢!”


    “吃吧!”


    一聲令下,眾將皆是落下了筷子,牙帳內的氣氛再度恢複了和諧愉快。


    而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已是到了帳前。


    嘩啦。


    簾子掀開,帶進來不少風雪。


    “大總管!陛下的嘉獎信到了,還有太子以及諸皇子公主的信,也都到了!”


    近侍捧著幾個信奉,雙手奉上,道,


    “請大總管親啟!”


    徐風雷神色一動。


    “信?”


    他放下碗筷,走到近衛麵前,將那一摞信封接過。


    謔,這掂量兩下,還挺厚實的。


    裏麵好像除了信紙,還有別的物件。


    “這我得好好看看……”


    徐風雷心中也是起了一絲好奇,轉頭朝著眾將道,


    “你們先吃著,我迴牙帳看看先。”


    手裏握著沉甸甸的信,有些迫不及待了都。


    “好。”


    “大總管慢走。”


    “大總管,啥嘉獎令啊,能不能讓咱們也聽聽哇?哈哈哈……”


    尉遲恭起著哄。


    眾將也都露出了好奇之色。


    打了這麽漂亮的仗,陛下會在信中如何誇獎大總管,裏麵是否會提及到他們?


    想到此處,人心皆是浮動。


    “哈……行,嘉獎信嘛,不就是那樣。”


    徐風雷笑道,


    “你們且等著,我拆開來讀。”


    哢。


    信封打開,徐風雷從中取出一張明黃色的紙來。


    而後他便念道:


    “朕實在不知該怎麽疼……”


    “呃……”


    念了半句,徐風雷的臉色都有些古怪了。


    這特麽。


    肉麻啥呢,惡心誰呢!


    擱這兒寫情書呢!


    看著那一句“朕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疼你愛你,才能夠對得起上天”,徐風雷徹底繃不住了。


    這真是李二寫的?


    怕不是喝多了吧?這不喝半噸白酒,能寫出這樣的詞句來?


    嘶——


    徐風雷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有種想把這封書信扔掉的衝動。


    “大總管,怎麽不念了?陛下說他疼什麽?”


    李績有些奇怪的道。


    這大總管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啊!


    “呃……”


    徐風雷眼角抽了抽,勉強搪塞道,


    “陛下說他腰上的疾病又犯了,很疼,問我怎麽緩解。”


    眾將恍然。


    大夥兒都知道徐風雷有醫術在身,如今孫思邈又遊曆天下去了,陛下若有痛處,的確是問他比較好。


    “這封不是嘉獎信,就是普通的來往書信,沒什麽特別的,我就不念了。”


    徐風雷連道,


    “你們繼續吃著喝著,我……我先迴帳去了。”


    說罷,他便轉身頭也不迴的跑了。


    特喵的,那上麵的內容絕對不能讓尉遲恭他們看到,不然一定會被懷疑皇帝和自己有龍陽之好。


    “嘖嘖……”


    李績嘖嘖稱稱奇道,


    “大總管不愧是陛下最親近的重臣啊,又是太師。”


    “不但陛下寫信,連太子和諸位皇子公主都給他寫信。”


    “這真是……當下是他的,未來亦是他的。”


    皇帝信任我,太子敬重我,諸皇子都是我的徒弟,你怎麽跟我鬥?


    試問,哪個當臣子的能不羨慕?能不嫉妒?


    “比不了,比不了……”


    “別得罪,別得罪……”


    眾將心照不宣,皆是暗暗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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