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了自己的地盤,有了家庭、財產和穩定生活,誰又願再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不到萬不得已,張獻忠不會選擇老迴迴的計策。


    流寇們以前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而今一個個都穿上好鞋子。將領們坐擁田產無數,老營精銳也都成了小地主,他們家中還有嬌妻美妾,許多人這兩年甚至有了子嗣。


    就算張獻忠願意重新流竄,麾下那些將士也不答應!


    時至今日,攻城戰已經進行到第二階段。


    第一階段,用炮灰消耗城中物資、體力和士氣。


    第二階段,依舊使用炮灰攻城,悄悄夾雜精銳部隊,以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第三階段,才是精銳猛攻。


    “老王,城外有異動!”說話之人,是守城總宣教官朱世經,一個血脈稀薄到不能稱宗室的老朱家子孫。


    王徽舉起千裏鏡,果然看到敵軍的旗令有異,許多明顯陣型更整齊的精銳正在調動。


    王徽不敢掉以輕心,立即調整守城部署,並在城內各處街巷口,安排好預備隊隨時準備救援城牆。


    “轟!”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王徽感覺腳下城牆在震動。


    他扭頭看去,卻見七八丈外,城牆被炸塌個大缺口。填放火藥的地道雖窄,被牽連炸塌的城牆缺口,卻足足有十米那麽寬。


    那段城牆整體呈“u”型塌陷,一部分牆體朝內倒,一部分牆體朝外倒。缺口處並非平地,而是變成了夯土堆,城牆夯土裂成大大小小的土塊,最大一塊有好幾張飯桌那麽大。


    此處甚至有民夫在攻城,城牆塌陷之後,守城方和攻城方,全部都死傷一大片。


    守城百姓嚇得潰逃,攻城民夫也嚇得潰逃。


    一部分農兵因恐懼而逃亡,還有少數做預備隊的農兵,自發朝著缺口奔去補位。更多農兵下意識想逃,卻又愣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軍官的命令。


    “殺!”


    一隊正在衝鋒的敵軍精銳,迅速朝著缺口撲來,附近的攻城部隊也很快士氣高漲。


    “籲!籲!籲!”


    王徽接連吹響銅哨,傳令兵在城樓揮舞令旗,指揮城內最近的預備隊補上。


    許多百姓真扛不住這種劇變,完全無意識的往城中心逃。


    朱世經站在城樓大喊:“宣教官做事,宣教官做事!”


    “嘟~~~~~~~~”


    嗩呐發出類似警報的聲音,三十多個宣教官奔跑過來,沿途高喊口號,想要阻止這種潰逃趨勢:“鄉親們,逃跑就沒命了,張獻忠進城要殺人搶劫。跟我殺迴去,保護好咱們爹娘,保護好妻兒子女……”


    一個村長本來在逃跑,看到前方插著的大同軍旗,突然衝過去拔起來,揮舞著旗幟說:“亭前村的漢子,跟我殺迴去啊!”


    又有農會骨幹,高舉著農會旗幟,在人群中逆流衝鋒,反複揮舞著手中的靛藍色大旗。


    隻半柱香功夫,潰逃的百姓就被止住,手拿各種武器跟隨旗幟殺迴。


    城牆倒塌的缺口處,形成凹凸不平的土塊堆,農兵正在跟張獻忠的精銳搶占高地。誰能把土塊堆占住,誰就能居高臨下殺敵,由於時間倉促,雙方都無法列陣,隻是憑著本能進行廝殺。


    王徽大喊著傳令:“萬人敵,萬人敵,暫時不要投擲,聽我命令行事!”


    萬人敵已經所剩不多,專門留著關鍵時候使用。


    缺口兩邊的城牆上,上百枚萬人敵搬來。看著下方的血腥廝殺,並沒有立即投擲,而是等著更多敵人過來紮堆送死。


    王徽又讓傳令兵打出旗令:“點燃狼煙!”


    張獻忠足足派出三萬兵進攻,全是士兵,不是民夫。


    大概三四千往缺口處衝,其他的全部攀爬城牆,僅剩的四輛呂公車也全部開出。


    縣衙門口的空地,知縣安其恭讓人點燃狼煙,自己則率領百姓在城中集結。各處都有懂旗令之人,哪段城牆兵力不足,安其恭就派出一部分百姓過去支援。


    “投萬人敵!”


    眼見缺口外圍的敵人越聚越多,王徽終於下令投彈。


    二十多枚萬人敵,從缺口兩邊的城牆砸下,扔到城外聚集的敵人堆裏。


    “轟轟轟轟!”


    連二連三的爆炸,直接把兩千多人炸得崩潰,不管受沒受傷,都咳嗽著轉身逃跑。


    張獻忠的督戰隊衝上來,孫可望親自騎馬過來指揮,把士兵分成好幾股隊伍,簡單列陣進行衝鋒。


    而剛才那一串爆炸,也幫助守缺口的農兵,順利占據城牆垮下來土堆。都不用王徽下令,基層軍官就開始在土堆上排列陣型,而且是整整齊齊的鴛鴦陣。


    孫可望指揮衝鋒好幾次,全部以失敗告終,甚至連狼筅防禦圈都攻不進去。


    就在此時,張獻忠的火銃兵來了。


    王徽看得清清楚楚,卻不敢讓農兵撤下,隻發令讓後續的農兵和百姓接應。


    “砰砰砰砰!”


    一輪火槍齊射,近百個農兵倒下。土堆上一半的農兵,嚇得崩潰而逃,排列好的鴛鴦陣也露出巨大空擋。


    孫可望立即指揮精銳衝鋒,王徽也讓預備隊往上填,雙方再次血肉絞殺在一起。


    四輛呂公車,其中三輛抵達城牆,源源不斷有敵軍跳到城頭,守城百姓用簡易的竹矛、木矛無陣型亂捅。


    又有一股攻城精銳,從雲梯爬上城牆,與守城百姓展開血腥廝殺。


    終於,城內的狼煙升起。


    張獻忠臉色劇變,下令再投入一萬兵力,不計傷亡都要把縣城攻下來,否則就隻能帶著騎兵、馬隊和騾隊逃跑。


    因為,援軍很快就要來了!


    老迴迴主動說道:“我去截殺敵方援軍。”


    不僅老迴迴的騎兵去了,張獻忠、孫可望的騎兵和馬隊,也都一起奔向東南方。


    東南方、正西方,數裏外的山中,很快也升起狼煙,一道道狼煙傳遞著軍情。


    趙瀚的援軍,尚在五十裏之外!


    炮隊沒法帶走,趙瀚率領兩千親衛,李正率領七千步卒,從不同方向騎著騾馬奔向廣濟縣城。


    盧象升的騎兵最先抵達集結地點。


    其中,龍騎兵三千人,兩千是新編練的,一千是從胡定貴那邊調來的。


    另有五百驍騎,清一色的馬瓦裏馬。


    印度馬瓦裏馬,前後運來三批。由於要求挺高,最後一批很貴,印度土邦王公也懂得漲價。


    這五百馬瓦裏驍騎,大約三百為騸掉的公馬,另有兩百是沒懷孕的母馬。


    驍騎的裝備跟滿清騎兵差不多,內甲與棉甲組合,在戰馬關鍵處披掛棉甲布片。騎射本事夠嗆,但人人都可射箭,是被淘汰的弓箭手轉換而成。騎術也夠嗆,隻訓練了兩個多月,許多複雜的操作很難完美做出。


    奔至最近一個烽火點的山下,盧象升撒出五百龍騎兵,前去打探廣濟縣城方向的情況,剩餘騎兵全部停下讓馬兒休息。


    正西方向,赤龍湖。


    明末的赤龍湖,比幾百年後麵積更大,湖中有近三百個半島。


    不管是趙瀚治下的漁民,還是張獻忠治下的漁民,在看到烽火狼煙之後,都迅速朝著蘄州方向駛去。來自江西的一些小型船隻,也早就從長江進入赤龍湖,一直停靠在湖心半島等待命令。


    本來原定計劃,隻分出包圍蘄州的一萬農兵,坐船前去支援廣濟縣。


    不過黃幺率領山地師坐船來了,五百炮兵留在江陵攻城,剩下七千人全在蘄州城外,如今也一起坐船去打張獻忠。


    他們能夠一路坐船,來到廣濟縣西南九裏外。


    縣城東南數裏,盧象升撒出的哨騎,迎麵跟張獻忠的騎兵和馬隊撞上。遠遠看到,轉身就跑,因為敵騎實在太多。


    騎兵和馬隊,加起來一萬多人。


    三千龍騎兵,遇到一萬多騎馬之敵,立即下馬靠在山腳結成火銃陣。


    五百驍騎兵,全部撤到步戰龍騎兵的後方。


    張獻忠的數千馬隊,以極為散亂的陣型衝鋒,馬兒與馬兒之間的距離在四米以上。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三千龍騎兵,對著馬隊進行三段射,然後迅速翻身上馬,跟著五百驍騎一起進山。


    由於對方高速奔跑,而且陣型極為鬆散,三千發火銃打出彈藥(擊發率約70%),隻擊落敵軍馬隊四十多人。


    老迴迴帶領驍騎本來在側繞,眼見大同騎兵全部進山,哪裏還敢追進山去?對方三千支火銃,進山之後可以找到無數有利地形射擊。


    “他娘的,這些騎兵真惡心人!”老迴迴罵罵咧咧,一口濃痰吐出。


    秦良玉的嫡孫馬萬年,此刻卻熱血沸騰,他知道很快就要決戰了。


    從遼東來的吳化普,還有紅盔將軍周應元,此刻也都在驍騎隊伍當中。


    隻不過,獨臂的吳化普,能夠統兵一百。


    而高大健壯的周應元,卻隻是個普通騎兵,他作為崇禎的儀仗隊員,根本就沒上過正經戰場——即便他騎術精湛。


    “盧將軍,敵騎沒有追來。”朱天錫騎馬奔前。


    盧象升說道:“守住前麵窄道便可,慢慢等著吳王的援兵。”


    朱天錫,泰州人,崇禎九年武進士,被外放到廣東做遊擊將軍。剛剛到任,張鐵牛就帶兵殺到,毫無心理負擔的選擇投降。


    既是武進士出身,自然騎術精湛,又兼做了四年大同軍士卒,幾個月前被提拔為驍騎兵統領。


    朱天錫摸著手中開元弓,心中期待不已,幾年步卒早就當膩歪,如今終於能夠馳騁沙場。


    而且,還騎著威風凜凜的印度天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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