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宮門的將士堅挺地站在宮門兩邊,靜靜地看著眼前空蕩無一人的街道,忽然,耳邊漸漸響起馬蹄“噠噠噠”的聲音,眾人初始隻以為是幻覺,畢竟這個時辰,哪裏還會有人。


    可當馬蹄聲漸漸逼近,一個騎馬的身影漸漸出現在眼前時,守門的士兵當即精神一凜,持兵以待。


    “前來何人?”


    守門的士兵擋在宮門前,馬上的男子當即逼近,隨即利落而自然地從懷中抽出令牌,亮在眼前。


    “京衛指揮使韓振。”


    話音一落,守門的士兵眸中一震,當即上前看了看那令牌,再透過燈光看到男子堅毅的臉龐,連忙抱拳道:“韓大人。”


    “開宮門,我有事要立即稟報聖上。”


    守門的士兵聞言微微猶豫了下,互相交視了一眼。


    “事情緊急,不可拖延,任何事有本官一力承擔。”


    此話一出,守門的人當即身形一震,隨即大聲道:“開門!”


    朱紅的鎏金宮門隨即被緩緩打開,隻聽“吱呀——”一聲剛剛開了一點,韓振便立即夾了馬腹,如箭一般去了。


    今夜侍奉在側的恰逢是馮唯,此刻裹著氅衣恭敬地候在門外隨時等候傳侍,以著禦前貼身內侍的身份,馮唯本可與旁人一般,指揮下麵的人在門外等候,自個兒去一旁的耳房裏歇息,因而當看著謹慎立在門外的馮唯,眾人不由覺得如今宮中如馮唯這般實誠的人,已是不多見了。


    就在這時,外麵陡然傳來聲音,馮唯微微抬頭,便看到東暖閣留守的內侍正急急趕來。


    “馮公公。”


    見眼前的小內侍因為趕得急,倒春寒的天,竟是滿頭大汗,馮唯未站在那兒等他過來,反倒是主動走上前,從袖中掏出一方折疊好的手巾遞了過去,語氣溫和道:“慢慢說,禦前伺候得注意儀態。”


    那小內侍感激的接過手巾,顫抖的擦了擦汗,隨即壓低聲音道:“京衛指揮使韓振韓大人進宮了,此刻在東暖閣門前等著聖駕。”


    話音一落,馮唯眸中微動,隨即詫異道:“何事?”


    “魏老——”


    那小內侍想了想還是換了稱唿道:“魏廠公與幸嬤嬤被抓起來了。”


    馮唯聞言當即臉色一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隨即也不由慌了神,卻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道:“快,快迴東暖閣好好侍奉韓大人入殿內稍作等候。”


    “小的,小的要不要去告訴劉光劉公公他們——”(注:劉光就是前情所提到的魏安的幹兒子,羞辱馮唯的。)


    “糊塗!”


    馮唯壓低聲音斥的那小內侍發懵,隻見他無奈地歎息道:“聖上最不喜的便是結黨,更何況我們這些禦前伺候的身邊人?聖上尚還不知道的事,便叫身邊的人傳的一清二楚,豈不是在向聖上宣告,幹爹在宮中公然結黨營私,而咱們皆是幹爹的耳目,如此豈不是致幹爹與死地?到時候,你這個傳話的人第一個命不保!”


    那內侍下的臉一白,當即腿軟了,馮唯忙一把把他扶住,隻聽得那內侍哭腔道:“那,那小的該怎麽辦。”


    馮唯小聲勸慰道:“你先按我所說穩住韓大人,放心,即便出了事,我也給你擋在前麵。”


    那內侍聞言,看著眼前溫和而俊逸的一張臉,當即感激的快要哭出來。


    “小的謝馮公公。”


    馮唯微微點頜,隨即道:“快去。”


    話一落,那小內侍忙又趕了迴去,馮唯看了眼夜色,隨即不慌不忙的轉身,那一瞬間,原本溫和的眸子登時劃過一絲光芒,唇角漸漸勾起冷漠的笑意來。


    輕輕推開門走進去,悄聲走進寢殿,隨即躬腰立在層層帳幔後,低聲喚道:“陛下。”


    帳幔後沒有一絲動動靜,馮唯又更為恭敬小聲道:“陛下,京衛指揮使韓振韓大人有要事稟報。”


    這一次,裏麵終於有了聲音,隻聽得建恆帝出聲道:“何事?”


    馮唯微微沉吟了下,隨即小聲道:“小的也未聽明白,但應該是要事。”


    馮唯看了眼眼前的帳幔,默然低下頭去。


    不是他太小心,而是處處為耳目。雖然裏麵侍奉聖駕的是從長公主出來的趙貴人,但小心到底駛得萬年船,畢竟那長公主,也不是個省油的。


    這事在陛下處理決斷之前,越少人知道,魏安才越難活命。


    “更衣。”


    裏麵傳出建恆帝的吩咐,馮唯當即利落地從帳外的楠木施下取來衣衫,低頭躬腰等待著建恆帝出來。


    當建恆帝從春宵暖帳中走出來,馮唯忙小心翼翼地替其更衣配冠,舉手恭謹而小心,動作卻極為利落。短短數月,能夠將禦前伺候的事做的如此得心應手,的確是個人才。


    穿戴好,馮唯伺候著建恆帝欲走,卻見身後的帳幔陡然被掀開一條縫,身姿嫵媚的趙貴人走了出來,分外不舍道:“陛下還迴來嗎。”


    馮唯一愣,隻見建恆帝一向嚴肅的眸中漸起笑意,撫慰般地走上前撫了撫少女雲一般的發鬢道:“快四更了,待見了韓振,朕便該去上早朝了,你好生歇息吧。”


    話語一落,少女眸中盈盈閃動,嘴角微微抿著不發一語,建恆帝見此笑著替少女攏了攏鬢發道:“朕今日處理好政務,便來儲秀宮可好。”


    少女聞言當即含笑,眸中頓時浮過生氣般欠身道:“嬪妾恭送陛下。”


    建恆帝朗聲笑著走了出去,當上了輦轎,緩緩走入甬道,馮唯便聽得耳畔傳來建恆帝的聲音。


    “韓振為何而來?”


    聽到建恆帝沉然的聲音,馮唯當即躬腰道:“陛下聖明,小的就知道瞞不過陛下的慧眼。”


    建恆帝聽了唇角微微一咧,隨即道:“說吧。”


    話音一落,馮唯小心翼翼道:“小的隻聽人來報,韓大人將魏廠公與毓慶宮的幸嬤嬤抓起來了。”


    建恆帝聞言,眸中微微一沉,約莫也明白了什麽,一雙眸子漆黑而不見底。


    待到了東暖閣,建恆帝見外麵無人,馮唯忙道:“小的鬥膽,讓人將韓大人請至殿內等候。”


    建恆帝聞言微微側首,隨即出聲讚賞道:“甚好。”


    建恆帝撩袍進了殿內,原本坐在那兒的韓振看到建恆帝連忙起身拱手,建恆帝上前扶起道:“愛卿請起。”


    托起韓振,轉而走至龍案後坐下,隨即示意韓振落座。


    “愛卿這時前來,所為何事?”


    韓振看了眼馮唯,未說話,馮唯當即會意地上前欲拱手告退,誰知建恆帝卻是抬手道:“無妨。”


    馮唯感激之下,又立迴建恆帝身後,舉止越發謙恭,幾乎沒有了存在感。


    韓振見此明白了建恆帝之意,也就不再多言,當即起身,恭敬地抱拳道:“迴陛下,今日臣巡防京畿,遇到一別莊前有人尋釁滋事,臣帶人前去盤查,卻是看到,魏安魏公公與毓慶宮幸嬤嬤在屋內廝混,且臣在屋內搜到此物,且臣還查出那別莊正是魏安的產業,裏麵的規製,便是親王也難以相比。”


    馮唯連忙小心走下去,接過韓振手中之物,遞到建恆帝麵前,建恆帝略看了一眼道:“這是何物?”


    韓振聞言臉上更為嚴肅認真道:“此乃男女閨房所用,據說藥性極烈,臣進屋時,竟也險些難以自製。”


    “嘭——”


    建恆帝聞言臉色當即一黑,眸中難掩帝王的惱怒,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兼管東廠,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與未來皇長孫的乳母苟合,將他大興的國威置於何地,將他天家的威信置於何地?


    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閹人竟也敢將手伸到東宮去,其心可誅!


    “混賬!”


    建恆帝幾乎是將這兩個字咬了出來,隨即難掩雷霆之怒道:“將二人下至大理寺,其中之隱晦不可傳出。”


    “臣明白。”


    在建恆帝的準允下,韓振拱手走了出去。


    “嘩啦——”


    建恆帝陡然拂案,龍案上的一切都落了一地,馮唯連忙跪地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馮唯見此忙上前勸慰建恆帝坐下,隨即喚了人前來,親自上前一起收拾地上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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