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妝刀的事情一打岔,獨孤維唯都忘了今天做的紅燒肉。


    傍晚她兩個哥哥散學迴來才猛然想起,忙交代廚房晚膳時熱了端上來。


    等獨孤維澤和獨孤維濯換洗過後,獨孤維唯就迫不及待跟二人炫耀新得的彎刀。


    獨孤維澤拿起來順手揮舞幾下,還笑話一句這刀中看不中。刀鋒劃過身旁架子上的花瓶,瓶裏插著的一枝紫丁香花瓣倏忽飄落。


    獨孤維澤一怔,他手上有分寸,明明沒有挨到花瓣的。


    他不信邪拿刀又試了一次,這次看得清清楚楚,刀刃分明沒有碰到花瓣,刀的鋒芒便已將柔嫩的花瓣斬落。


    獨孤維澤看看刀刃,再看看丁香花,滿臉驚訝。


    獨孤維恆原本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上前道:“給我試試。”


    獨孤維澤捏住刀柄,小心翼翼遞給他,這刀太過鋒利,他可不敢大意。


    獨孤維濯拿著刀翻來覆去地看,然後左右看看,沒有趁手的東西,便順手把腰下垂著的玉玨取下來用刀一劃拉,半點阻隔也無,如切豆腐似的把那玉玨一剖兩半。


    沈氏剛好進來,看見這情形,訓斥道:“有你這麽糟踐東西的麽,不能找塊石頭試試?這玉玨拿出去夠百姓家裏吃用半輩子了。自己想辦法修好了,修不好這一年的月利就別要了。”


    獨孤維濯正在震驚中,心不在焉答道:“知道了,明兒就送去銀樓找個師傅給箍起來。”


    抬眼看看獨孤維澤,兄弟四目相對,都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垂涎欲滴四個大字,又不約而同去看獨孤維唯。


    半大小子正是喜歡這些奇巧鋒利的東西的年紀,又是武將家的子弟,天生對奇兵利器沒有抵抗力。


    獨孤維澤嘴快道:“維唯啊,你看,能不能借三哥玩兩天……”


    獨孤維濯還沒來得及張開口,獨孤維唯也沒來得及拒絕,沈氏便斷然接口:“不行!”


    半大小子正是熱血衝動,性情不穩的時候,手持這般利器,一個不留神便是斷手斷腳的事。


    任兄弟倆說破嘴皮,沈氏就是不鬆口。


    對這兄弟二人,沈氏的心可比對女兒時硬多了。


    獨孤維唯隻看熱鬧,一句話也不敢幫腔。生怕多說一個字,沈氏徹底將刀沒收,誰都沒得玩。


    一直到獨孤紹棠迴來,擺上飯食,兄弟二人仍是悻悻不樂,沈氏板著臉不理會。


    獨孤維唯趕緊討好的大力推薦紅繞肉。


    獨孤兄弟原本還滿心都是寶刀,給妹妹麵子嚐了嚐,立時雙眼放光,食物的鮮香戰勝了心裏的遺憾,兄弟倆你爭我奪,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獨孤紹棠一把連盤子一起端過,瞪眼道:“搶什麽搶,你爹我還沒吃幾口呢。”


    他的確沒吃幾口,盡聽杜岩說話了。


    獨孤兄弟眼巴巴瞅著自家爹往自己碗裏扒拉一半,心疼地恨不得把盤子奪過來。


    獨孤維澤探著腦袋,可憐兮兮道:“爹呀,好歹給兒子留點兒。”


    獨孤維濯忙跟著點頭,“爹爹您吃肉,也讓兒子跟著喝點湯啊。”


    獨孤紹棠瞪他一眼,放下了盤子,兩兄弟急忙開搶。


    沈氏看得目瞪口呆,“好歹是都督府公子,不是街邊的乞丐,怎麽跟八百年沒吃過肉似的?”


    食不言,寢不語這條教律,在獨孤維唯會說話時,在都督府就被打破。沈氏本來還不適應,這些年也慢慢習慣了,時不時自己也會說上兩句。


    獨孤維唯見她娘吃驚的樣子,洋洋得意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可惜沈氏認為豬肉是髒肉,嚐都不嚐一口。


    時下貴族葷食以牛羊為主,兼或雞鴨魚肉,豬肉都是不吃的。便是稍微有點規模的飯莊酒樓都不會做豬肉製成的食物。


    獨孤維唯吃厭了家裏水煮、炙烤的牛羊肉,吃厭了沒滋沒味的水煮菜,想換換口味也不得法。


    偶然心裏冒出了紅燒肉的做法,便毫不猶豫讓廚房根據她的想法做了,果然味道好得不得了。


    憑她的年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裏會知道飯菜做法。她把這歸功於心裏住的千年老妖怪。


    這邊兩兄弟搶肉搶得不亦樂乎,獨孤維濯眼看沒哥哥手快,靈機一動,幹脆將盤裏剩下的一股腦倒進自己碗裏。


    獨孤維澤一頓,直接下箸去他碗裏夾。獨孤維恆眼珠一轉,一把捧起自己的碗將裏麵的肉一塊塊都舔了一遍。


    一家人瞠目結舌中,獨孤維澤恨恨瞪兄弟一眼,獨孤維恆忙著吃,衝他哥得意地笑。


    沈氏捂臉歎道:“這可怎麽好!哪有半點大家公子的樣子?”


    獨孤維唯看著還意猶未盡的兩個哥哥,跟沈氏炫耀,“娘你不吃,真是太遺憾哦。”


    沈氏佯怒,“你個小壞蛋,娘才不會遺憾。


    時下的烹調手法,不外水煮、氣蒸、烤炙、油煎幾種。蔬菜以水煮為主,肉食或蒸、或煮、或烤炙,油煎的食物大多是以米麵為材料。


    比起後世琳琅滿目的食材,五花八門的烹製手法,此時的烹飪尚未形成體係,食材也不夠豐富。


    因此一盤紅燒肉,便已是人間至味。


    到了晚間,夫妻二人在房間說話。


    沈氏跟獨孤紹棠告狀,“你家寶貝閨女今天為了吃紅燒肉,說什麽整天不是蒸就是煮的,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你聽聽,這都是什麽話?這話哪裏是名門貴女能說的?”


    獨孤紹棠對自家女兒偶爾爆個粗口什麽的完全不在意,還跟沈氏說,“咱們武將家的閨女怎麽痛快怎麽來,咱不跟那些文縐縐的小姐比,事事都拘著,還不把人都憋壞了。”


    沈氏氣結,沒好氣的說:“我就是你嘴裏文縐縐的小姐,也沒見憋壞了。”


    獨孤紹棠嘿嘿一笑,拱手道:“夫人莫生氣,夫人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小姐,嫁了我這個大老粗,真是委屈夫人了。”


    沈氏嗔道:“誰跟你說這些,孩子都生四個了,說這些幹什麽,我可從沒怨過嫁了你……”


    說著不由蹙起眉頭,發愁道:“我是怕將來迴了京城,維唯養成個野丫頭的性子,讓人瞧不起。”


    獨孤紹棠眼一瞪,“誰敢瞧不起我閨女,老子一巴掌拍死他。”


    沈氏扶額,頭疼不已。


    獨孤紹棠安慰自家夫人:“你把心安安穩穩放到肚裏,隻要你家夫君我位置夠高,隻有人來巴著我們維唯的份,誰敢有半句不是!”


    “哪那麽容易,京裏公主、郡主、縣主的一大堆,高官貴胄多如牛毛,誰能把我們一家子放在眼裏?”沈氏仍是緊鎖眉頭,愁眉不展。


    “那可說不定……”獨孤紹棠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氏一眼,道:“將來我們迴到京城,就什麽都有可能。”


    沈氏被他意味不明的話給驚著了,本來隻是討論女兒的教養問題,這時候卻隱隱覺得不安,望著獨孤紹棠眉毛皺的都要打結了。


    本朝節度使製度沿用前朝,隻要不出意外,都是父死子繼。


    節度使麾下長史、司馬、都督等職位,是節度使史征辟任命。通常隻要不是反叛或身故,或朝廷征調,都是終身效命節度使。


    一方節度使就是一方小朝廷。


    因此當初沈氏跟隨丈夫從京城到弁州上任,原不知會在弁州呆上多少年。


    此時聽丈夫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是要不了多久就會迴京。沈氏心下忐忑之餘又暗暗竊喜,畢竟那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長子、老父母、眾親長好友都在上京。


    獨孤紹棠嗬嗬一笑,摸摸自家夫人的臉,安慰道:“別怕,一切有我,我們維唯還這麽小,我還要看著她長大呢。”


    聽獨孤紹棠提到女兒,沈氏倒有些放心了,依自家夫君疼女兒的勁,是怎麽也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的。


    雖則知道事關重大,自己不該插手,心裏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都說獨孤紹棠是宣威節度使楊渥的左膀右臂,楊渥視獨孤紹棠為心腹愛將。


    弁州這幾年,楊渥的確對獨孤紹棠很是不同,不光將弁州鎮軍交給他,還委以城防重任,可以說是將身家性命交在他手上。


    難不曾這些都是表麵文章?其中還有什麽隱情?


    沈氏也摸不清頭緒,安慰自己丈夫是個有成算的,這些留給他去頭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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