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落,餘暉照在他那張如玉的臉龐上。


    沈嘉和就站在那裏,那麽沉默。寒風吹過,沈妙珠的鼻頭開始冰涼,眼睛有些微幹澀,不舒服地想要流淚。


    她就這樣仰望著看向兄長。


    沈嘉和說道:“不知。”


    “是補償嗎?”


    “不知。”


    “太晚了,沒用的。”


    “是。”


    沈妙珠聽了笑起來,她對沈嘉和說道:“我不喜歡他。”有些事情傷害了就是傷害了,時候彌補並無用處。


    即便不願意承認,兄長對她實在太好了,可兩兄妹之間還是隱隱有一道說不清的隔閡。這讓沈妙珠難受之餘,麵對沈嘉和隻會更小心翼翼。她知道這樣不對,也在努力越過這道坎,卻沒有足夠的條件。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那個人。


    “那就不要喜歡。”沈嘉和說得冷漠。“這個世界上,隻要喜歡自己就好。”


    沈妙珠笑容一苦。


    沈嘉和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慢慢來。”


    聰明如沈嘉和又怎會不知兄妹二人間的問題,隻是讓他再踏出一步,卻是難為他了。也許時間能改變一切。


    同樣的問題出現在沈若畫和馮姨娘之間。


    麵對女兒的質問,馮姨娘騰地從繡墩上站起,抓住沈若畫的胳膊詰問道:“你這是在質疑你爹爹嗎?他對你的百般疼愛是假的嗎?你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是嗎?


    沈若畫看向被抓著的胳膊,馮姨娘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番話,就是姨娘自己都說得心虛吧。


    這讓她如何相信?


    沈若畫不留痕跡地掙開,扶著馮姨娘坐下,低聲說道:“我當然是相信爹爹的,娘,我隻是怕。”


    馮姨娘緩了一口氣。


    沈若畫倒出一杯熱茶遞到馮姨娘手裏。“娘,你可知許明珠。”


    “嘶~”熱茶傾斜而出,馮姨娘拿著帕子按手。


    沈若畫不吭聲,好一會兒去擰了濕帕子過來。


    最疼的時刻早就過去了,馮姨娘抬頭,她這個女兒都說長得像她,可在她看來許多時候神似她的父親。


    “是榮珍郡主的女兒。”


    沈若畫目光微閃,心裏有一絲竊喜。


    “是在且適園碰到,她和許明玉對沈妙珠的態度奇怪,對我……更是沒有好態度。”


    “她怎麽你了?”馮姨娘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娘……”沈若畫定定地看著她。“榮珍郡主,爹爹,你,還有她……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馮姨娘身子一軟,癱坐在繡墩上。


    沈若畫心裏著急,用力抓扶著馮姨娘的肩膀。


    “娘,你也著急不是嗎?爹爹先不說,三哥的眼裏從來沒有我。”沈若畫不由苦笑:“娘可知道許明珠奚落我的出身,說若非娘你趁機而入,珠胎暗結有了我這個存在,才使得沈家成為笑柄。”


    “胡說。”馮姨娘雖未見過許明珠,但知道榮珍郡主的女兒必然不是多和婉的人。今日去且適園裏的人不多但也不會少,那些人家裏知道的絕對比被隱瞞的人多。或許那些人知道一些當年的事情,而被當眾奚落。


    馮姨娘心中一痛:“是娘對不起你。”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前麵的正院,此時正是那裏已經點上燈燭了。


    馮姨娘就算不去看,也知道鄭氏的表情一定是極為舒心。她從來就是如此的,以前如此,後來也是如此。哪怕那段日子,她也沒有看到她落寞地一麵。而她隻能仰望著她,仰望著她和他的背影。


    當年的事情,她並不後悔。


    可她不能讓女兒同樣如此。


    “……你祖母不喜歡鄭氏,老侯爺同樣如此,原本是家中派了人去抓拿迴京,那個時候你外祖母病逝,我暫居沈家,也是剛出孝中,因著沈家的緣故,當時不少人上門求親。當然那些人也是有所目的求娶於我。隻是有一天這天出現了裂口,沈家當時是站在另一個皇子的後麵,而榮珍郡主不是。詳情的娘並不知情,隻知道你爹帶了鄭氏迴來,沈家開了祠堂,她是記在族譜上的三夫人。那個時候你的祖母仍然不喜歡她,我自然……也是如此。”馮姨娘是真的不後悔,她隻是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


    很快天就真的塌了,沈家為求從龍之功,走到皇權爭鬥的台麵上。這本是世家的大忌,即便世家涉及朝爭,也會留有後路。老侯爺失策了,當今登上皇位,很快開始清洗失敗者的擁躉。那個時候沈家籠罩在烏雲之下,馮姨娘猶記得那個時候在沈家大半個月不聞笑聲。而有一天,她看到了姨母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就知道有情況發生。


    馮姨娘下意識地去觀察,許是並未對她設防,老夫人還稱笑等事情過去了,給她定下一門好親。


    馮姨娘很快就發現了蛛絲馬跡。


    她找上了沈則言。


    “你爹讓我幫忙,我幫了。”馮姨娘笑著看向沈若畫:“隻是你祖母當時執掌全府中饋,她很快便知情了,誤打誤撞之下,我有了你。榮珍郡主勃然大怒,可因為有了我的存在,幫忙在今上麵前求情。你爹雖懊悔,可很快發現了你的存在,他自然不能不負責。而你祖父祖母雖失望丟了榮珍郡主這門親事,可沈家大難已過,何況老夫人看鄭氏不痛快著心裏就痛快了。”


    “唯一不滿的怕是鄭氏了。”


    “隻是……”馮姨娘話鋒一轉:“她什麽都知道了。唯一算計錯的,就是我和你爹爹假戲真做。”


    沈若畫沒聽明白。


    馮姨娘低頭笑了笑:“每個人都當自己算無遺策,可誰都在別人的局中,被別人算計到。你爹的心思,你祖父母早知道,而鄭氏也同樣知情。包括,沈家想要她的命,隻有她死了,榮珍郡主才能嫁給你爹。”


    “鄭氏保住了清白,保住了性命,卻也丟掉了你爹。”馮姨娘低低一笑:“你爹怕也是不知道鄭氏是如此剛烈性情的人。”


    在這一係列算計中,馮姨娘做得不多,她不過是在恰當地時候“被逼無奈”地奉獻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聰明,所以在事發後瞞住了所有人獨獨沒有瞞住當事人沈則言。


    沈則言對她是後悔和愧疚的,自然在平日裏有所照顧,這一切很快被鄭氏洞悉,再一細查,自然一切被揭開。


    馮姨娘唯獨沒有想到,鄭氏在那些日子裏也這般好運的有了身子。


    “其實說瞞住了所有人,不如說其他人見不得鄭氏勝利,想給她沉重一擊,有誌一同地搬著遮掩。但事情被揭開,就又一起抽走遮掩的事物。”榮珍郡主如此,老夫人如此,大房那邊同樣也是如此。


    鄭氏和沈則言崩了。


    同樣意識到繼續留在沈家會有危險。


    鄭氏動作很快,趁所有人對她不設防收集了她們的罪證,那是非常慘烈的狀況,鄭氏以一敵十以一敵百都不為過。


    隻是那一次,誰也不是勝利者。


    就是鄭氏也不得不在別人的幫助下退走京都,而沈嘉和被迫留了下來。


    但馮姨娘覺得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沈家的生活,沈則言的愧疚和獨占他的十年以及一個骨肉。要說遺憾的是這些年不曾在生下一兒半女。


    沈若畫不曾想到當年的沈家是這麽一個情況以及自己的出身會這般不光彩。


    隻是她很快問道:“是誰幫的鄭氏?”


    沈家人斷然不可能。


    “是爹爹嗎?”


    馮姨娘一愣,搖頭:“若是他當時有這個能力和破釜沉舟的決心,就不會麵臨十年的分離。”


    作為當時定遠侯府的三子,老夫人的幺兒,沈則言過著風花雪月的夢幻生活。


    他的手中並無權柄。


    當時圍堵他鄭氏的可不隻是沈家。


    鄭氏卻順利出逃。


    小小的鄭家更不可能。


    也是出於這個忌憚,十年來鄭家和鄭氏安穩的生活在塘棲鎮。


    沈若畫沉默不語,真相超出她的認知,或許馮姨娘知道的所謂真相也不過是當年事件中的某一麵。隻是有一點,爹爹似乎沒有她以為的對沈妙珠無動於衷。


    這讓沈若畫焦躁不安,難以忍受。


    她什麽都沒有。


    隻有爹爹的疼愛,難道也要被人搶走?


    這是絕不會容許的!


    沈嘉和去的地方是五城兵馬司,就任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


    沈則雍知道後鬆了一口氣之餘還是微微有些皺眉。


    “不過是個副指揮使,瞧把人得意的。”沈嘉坤忍不住說道:“別說無城,單單南城就有一個指揮使,四個副指揮使,難不成他沈嘉和真去巡街?”


    不是沒有世家子弟前去,但大多數不過是去鍍金,可沈家眼下需要的是真金。


    沈則雍同樣不解。隻是他更想知道是誰幫了沈嘉和。


    “陳閣老怎麽說?”離上一次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這”沈嘉坤惱道:“陳閣老事務繁多,總得等他忙完。倒是這一次在且適園,兒子也不是全無收獲,或許也得一條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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