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辰雖不動聲色,但內心還是一顫。羅池能這麽說,就代表他也沒把握在6小時之內救出顧思和ben,而且在趕赴瓊州也需要時間,一盤算下來,真正跟歹徒斡旋的時間可能隻有兩小時左右,那麽,在這兩小時的時間裏,何奈會不會臨時變卦?他會不會喪心病狂真的不管不顧?


    他沒說話,是不想加重顧初的心理負擔。她看似安靜地靠在車窗旁,可全身的細胞都在緊繃著,他能感覺的到。羅池也是聰明,猜得到陸北辰默不作聲的原因,他又開口解釋了句,“我不能看著顧思出事,哪怕從此以後我不能再做警察了,哪怕把我全部的身家都押進去,我也要這麽做。”


    羅池能做出這個決定陸北辰並不感到奇怪,隻是內心迸發出一股子煩躁,這種煩躁是他以前不曾有過的,鞭長莫及?有心無力?這麽多年來他都拚盡全力來控製局勢,在他認為事在人為,所以像今天這種失控的局麵像極了曾經他在麵對命運戲弄時的無助,他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但他始終壓著情緒,等羅池那頭說完了,他盡量平靜地迴了一個字:好。


    先做好壞的打算,也許也不是什麽壞事。


    如果在緊迫的情況下,能用這種方式來拖延時間,那麽也許受控的局麵就會得到扭轉。陸北辰咬咬牙,將車子的速度提到了極限。


    ————————


    快到淩晨,陸北辰和顧初趕到了瓊州,一路直奔南山,將車子停到了不能再車行的位置。遠遠的就能看見忽閃的警燈,顧初衝下車,連車門都顧不上關就往上衝。


    陸北辰匆忙鎖車,追上她。她的步伐不穩,南山的小路崎嶇,又多滑石,前*顯然還下過雨,落葉鋪在濕滑的泥土上,一腳踩下去能濺出泥水來。兩人是從a大直奔瓊州,顧初哪還顧得上迴家換雙鞋,腳還踩著今早的高跟鞋,尖細的鞋跟幾番陷入泥土裏差點滑倒,她幹脆扔了鞋子,赤著腳,不管腳下的路有多泥濘。


    陸北辰扯著她防止她摔倒,她的手一直在抖,他甚至能聽到她急促的唿吸聲和牙齒相撞的聲響。


    離閃耀的警燈越來越近,顧初的腳和褲腳已經沾滿了泥巴,她幾次眼眶都是紅的,又狠狠地壓下去,強迫告訴自己,別哭,你一哭就認輸了,思思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警察已經趕到了,他們在想辦法,談判專家已經趕到了,他們在想辦法,羅池也趕到了,他那麽愛思思,肯定不能讓她有事……


    想法在心中一遍遍地過,最後她邊往樹林裏衝邊呢喃: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陸北辰的鞋子和褲腿也是狼狽,但他也顧不上那麽多,緊緊攥著顧初的手,想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給她安撫。兩人終於衝到了小屋區域,那裏圍了不少人,各個手持槍支,像是兩方開始了對持,看得出氣氛已經繃到了極點。


    思思,你等等,我來了……顧初在心裏呐喊,衝著人群就過去了。陸北辰在身後一下子沒抓住她,急了,快速衝上前想要拉住她的衣角,生怕她真的不管不顧往小木屋裏衝。


    可就在這時,就在顧初剛要撥開人群的時候,不安的空氣裏突然一聲槍響,倏地震飛了林中寒鴉,它們撲棱著翅膀四散。


    顧初猛地停住腳步,陸北辰心裏也一咯噔!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幕在許多年後顧初每次想起也都是斷層的,她想不起來具體細節,想不出來當時都是一種什麽情況。隻記得眼前全都是血,就好像天地之間突然被血海吞沒,她的唿吸都是血腥氣。


    但有幾個片段是她終身難忘的,也許,那晚也就發生了那幾個片段。


    在槍聲響起沒多久後,她眼睜睜地看著顧思緩緩地倒地,周圍明明很嘈雜,但顧初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大腦一片空白,耳朵裏嗡嗡的,雙腳卻像是不受控製地衝上前。


    她抱住了顧思,看著血慢慢地從她的嘴角、胸口流出,她和顧思像是身處一個無聲世界,有人衝上前,是羅池,可羅池喊了什麽她聽不見,隻知道他在歇斯底裏,像是在叫救護車;她似乎又看到了姨媽、表姐……姨媽昏倒了,表姐似乎想要拉她起來,但她緊緊地摟著顧思就是不鬆手。


    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顧思的身體很涼,她披頭散發的,臉上和身上都是傷,她仰頭看著她,應該是想衝著她笑,可嘴唇扯動了一下後就會噴出很多血來,她似乎在叫她:姐……姐。


    顧初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用力將她裹緊,她的妹妹冷了,就像是小時候那樣,嘟著嘴埋怨她說:你還是我姐呢,我都冷了你都不知道把衣服給我穿!


    她給她衣服穿,隻要思思沒事,她想要多少衣服都可以。


    不,她還可以要更多的東西,隻要她跟她提,她都會給她。


    大批警察好像去追逃竄的歹徒了,隻待到了其中一名,隱約中,顧初的聽覺似乎有些恢複,她聽見羅池的咆哮聲,他衝到那個歹徒前,一拳拳地打下去,有警方上前拉住了他,他力氣很大,推開了那些人,又衝著這邊踉踉蹌蹌地過來。


    她聽見陸北辰在叫她的名字,聽見姨媽和表姐的哭聲,聽見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


    “思思……”顧初終於找迴自己的聲音,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顧思看著她,身上的血殷紅了她的衣衫,是熱的,熱過她的體溫。她的臉色看上去那麽白,像極了失去溫度的月光,顧初認為是月光的錯,她的顧思向來愛美,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形象這麽狼狽?


    她已經不記得是怎麽把顧思抬上了救護車,羅池緊跟其後。


    車門“嘭”地一聲關上後,顧初才猛地一激靈,再看顧思,她已經被救護人員圍住,監護器在滴滴地響。車速很快,顧初幾乎坐不穩,顧思靜靜地躺在那,羅池離她很近很近,她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於是,顧思就這麽做了,吃力抬手想要觸碰他,可抬到一半又似乎改了主意。羅池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淚順著剛毅的臉頰往下砸,顧初在她的另一邊,聽見顧思很艱難地一字一句說,“羅……羅池,忘……了我,因為……我從來都沒……沒愛過你。”


    羅池一手緊攥,一手輕撫她的頭,紅著眼跟她說,“別說話,思思,馬上到醫院了。”


    顧思似乎真的不想跟他說話了,她吃力地看向顧初,顧初抖顫著手緊緊拉著她的另隻手,監控器裏不同尋常的聲響令她窒息,她唿吸困難,寒意順著脊梁骨蔓延到細胞、頭發、骨幹、五髒六腑。她衝著顧思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了,可顧思許是知道自己的情況,用盡全力抓緊顧初的手,聲音越來越弱,卻還在堅持。


    “姐夫……是好……好男人,姐,別怪我……我怕他……他是花心,才那麽做。”


    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意思也是斷斷續續,但顧初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她這才知道那晚顧思的反常,她的妹妹,不曾想過跟她搶男人,她的心始終是向著她的。


    “思思……”除了叫她的名字,顧初一句其他的話都倒不出來,嗓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抓住她的手。


    她怕有人帶走思思,那個人是死神,正揮舞著鐮刀跟她搶思思。


    顧思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嘴巴一動就噴出好多血來,她和羅池手忙腳亂地替她擦拭,顧思卻看也不看羅池,目光盯著顧初,緊緊的。


    你想說什麽?顧初在心裏大喊,嘴唇一個勁地發抖。顧思的嘴巴用力地張了張,可終究還是發不出聲音,鬆了手,伸出根手指,顧初看到她的手指上也都是血。她的手指搭在顧初的手上,費力地寫著字。


    一筆一劃都是血跡。


    顧思寫字的手指顫抖得厲害,好像是在拚盡最後一點氣力,她寫了一個“解”字,第二個字寫到一半的時候,手指就再也沒了力氣。顧初隻覺得手心一涼,顧思的手指從她的手心滑了下來……


    緊跟著監護器中傳出“嘀——”的拉長音。


    羅池像是發了瘋似的撲上前,卻被救護人員拉到了一邊,開始緊張的搶救。羅池整個人都僵在地上,臉色慘白,顧初呆愣愣地盯著救護人員的身影,好半天喃喃:“思思,你還沒寫完呢……你還沒告訴我你想說什麽呢……”


    像是過了很久,可又像是隻過了一兩分鍾,她聽到救護人員在她頭頂上說了句,“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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