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又下了一天的雨,雨雖然停了,卻刮起了大風。


    所以到了晚上幾乎家家戶戶都關了門,賈家後街一片寂靜,夜風中,隻有幾盞燈籠被吹得明滅不定,閃爍著暗淡的光芒。


    胡同的東頭,一個黑影出現了,跑了幾步又沿著牆根蹲了下來,過了一會,又向前跑了一段,小心翼翼靠近了一處宅院,院子裏黑沉沉的,寂靜得有些反常,那黑影趴到門上,朝門縫裏望去,轉身對著東頭貓叫了兩聲,緊接著一群黑影出現了。


    他們沿著牆根摸到了院子的西側,顯然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一群黑衣人迅速翻越了院牆,拿著刀向西跨院潛去。


    西跨院廂房內傳出了陣陣鼾聲,隻見兩名賈家親兵正躺在椅子上打著鼾聲,隻是兩個人都睜大了眼睛,腿上也各擺著一把鋼刀。


    書房內,一片漆黑,隻聽見屋內有此起彼伏的唿吸,顯然,書房內有很多人,就在這時,院子內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黑衣人們已經潛到了院子中,似乎是擔心什麽,他們靜等了片刻,半晌,彼此點了點頭,有兩個黑衣人拿著刀走向了廂房,其餘人都走向了西跨院正房。


    “砰”的一聲,廂房門被踹開了,兩個黑衣人舉刀衝了進去,接著裏麵傳來了兩道悶哼聲,以及東西倒地的聲音。


    以為得手的黑衣人立刻踹開了正房房門,幾個黑衣人手持鋼刀衝了進去,接著裏麵傳來爆豆般的火銃聲,火光中,那些黑衣人的身子向後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西跨院的地磚上。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打開了,一群身著甲胄手持鋼刀的銳士營軍卒衝了出來,接著四周突然燃起了無數的火把,把整個西跨院照亮。


    “有,有埋伏!”


    一個黑衣人從西跨院院門跑了進來。


    賈蓉在一隊火銃兵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大聲喝道:“拿下!”


    隨著一聲令下,銳士營軍卒一步一步向怔在那裏的黑衣人靠近,每一步都是那麽震人心魄,這時,黑衣人中不知誰大喊一聲,“殺!衝出去!”


    雙方剛一照麵,黑衣人就出現了傷亡,銳士營軍卒長刀揮舞,步步推進,所向披靡,或劈或刺,刀光血影,黑衣人麵對這些軍卒淩厲的攻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們手中的鋼刀隻能在鎧甲上留下一道劃痕,不大的院落成了人間屠宰場。


    不一會,小院中隻剩下幾名黑衣人,就在這時,西跨院外傳來了一聲爆喝,“住手!”一大片火光照了進來。


    司禮監少監黃錦走了進來,院子裏立時安靜了下來。


    黃錦手一揮,一大群禁軍衝了進來將這幾名黑衣人團團圍住。


    黃錦看著仍舊不肯放下武器投降的黑衣人,冷哼了一聲道:“你們是走不了了,放下武器,老老實實交代,陛下會饒了你們,不要想著一死百了,這裏是大明,隻要東廠和錦衣衛想查,一定能將你們祖宗十八代都扒出來,放心,沒人會知道你們活著。你們可要想好了,雜家隻數三個數,若有不從者,誅族!”


    所有黑衣人都麵如死灰怔在那裏。


    黃錦那兩道寒冷的目光徐徐地在眾黑衣人的臉上掃過,“你們可知道你們要殺的是什麽人?是朝廷捕獲的一名瓦剌奸細,為了一個奸細連累家人,連累九族,值得嗎?!”


    一名黑衣人手中鋼刀當啷落地,又一把刀扔在了地上......


    夜已深,上書房中仍是燈火通明。


    乾清宮副總管王安捧著一個奏折匣子走了進來,走到天佑帝身後,輕輕地說道:“陛下,這是東廠呈上來的奏章。”


    “人抓到了!”


    天佑帝放下朱筆,盯著那個匣子問道。


    王安:“這個奴才不知道,聽說緝事所昭獄內新關押了不少人。”


    “哦?”


    天佑帝瞥了他一眼,“打開看看。”


    王安又輕聲答道:“是。”


    掀開匣蓋,雙手掏出那份不怎麽厚的奏章,展開平鋪在禦案上。


    天佑帝犀著眼,慢慢掃視。


    突然,他目光一閃,猛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向殿側的書櫃走去,打開了櫃門,從中取出了一隻匣子,那隻匣子的側麵上赫然標著“張輔遺折”四個字。


    天佑帝取下了那隻匣子,走迴禦案前。


    將那份張輔上的遺折拿了出來,擺在那份東廠奏折旁,對照一看,天佑帝眼中閃出了寒光。


    天佑帝又站了起來,望向門外,目光中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心中五味雜陳。


    自從張輔在遺折中提起禦林軍中還埋有吳世昌留下的棋子之後,東廠就一直在暗中追查,可惜數月過去了,一直了無音信,沒成想,竟從賈家這邊查出了一絲線索。


    三天前,銳士營在寧榮街抓獲了幾名瓦剌奸細,從中得到了一些情報,北鎮撫司順藤摸瓜搗毀了一處瓦剌人的據點,今日一早更是在南城兵馬司的配合下對南城進行搜查,以達到打草驚蛇的目的,果不其然,背地裏的人坐不住了,派出了殺手潛入賈家後街滅口。


    這些人的身份也不簡單,他們都是出身宣府,因為年前那場大戰不得不背井離鄉,不過,他們並不是主動離開宣府前來京畿討生活,他們都是被人用十兩安家費給誘惑來的,至於是什麽人,他們並不清楚,隻是知道對方在禦林軍中當差,看那樣子官職還不小。


    天佑帝明白,那個所謂官職不小之人,並不是那個吳世昌留下的棋子,不過,若是能找到此人,想來定能找到新的線索。


    上書房內一片寂靜。


    沉默了一會兒,天佑帝說話了,“戴權走了幾日了?”


    王安略想了想,方答道:“算上今日,整二十日了。”


    天佑帝點了點頭,轉身走迴了禦案前,外界都以為戴權被罰進了內官監,其實他是帶著他的心腹南下湖廣去了,為了接下來的大戰能夠順利進行,天佑帝想知道湖廣的存糧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不相信那些官員,所以便命戴權趁著機會南下摸個底。


    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走到門邊,稟報道:“陛下,牛閣老求見。”


    牛繼宗?


    天佑帝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今晚確實是牛繼宗值夜。


    “請進來。”


    “是。”


    不一會,牛繼宗雙手捧著一封奏折走了進來,躬身道:“陛下,這是宣府總兵長寧侯張孝光六百裏加急送來的折子,彈劾副將三等伯張強接受賄賂、賣官鬻爵、任用私人、結黨營私,妄圖把持宣府軍政大權,還有,擅自與韃靼使團接觸,居心叵測。”


    “什麽!”


    天佑帝接過奏折一看,臉一下變得鐵青。


    半晌,天佑帝冷靜了下來,歎了一口氣,“讓張孝光命人將張強押送進京,還有他的家眷。”


    牛繼宗:“還是讓兵部去人吧。”


    天佑帝望向牛繼宗。


    牛繼宗沉吟著說道:“雖說臣並未接觸過張強,但卻聽賈珝和謝瓊提起,都是稱讚他的勇武,臣以為這樣的人不該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特別是結黨營私和接受賄賂,更不可能無緣無故接觸韃靼使團....”


    天佑帝一邊聽,眼睛一邊急劇地轉動,等牛繼宗說完,他又沉吟了片刻,這才搖了搖頭,說道:“張孝光身為軍侯坐鎮宣府數年了,不會無緣無故彈劾手下將領,等人押進京就一切清楚了。”


    牛繼宗隻得答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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