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血紅的黎明!”


    楊大使在屍山血海的奧什城內漫步著。


    不過戰鬥還沒結束,那些杜格拉特士兵依然在這座城市搜索著那些隱藏的青壯然後砍死。


    而一隊隊婦孺則被驅趕著,押往各部自行占據的控製區。


    進攻來的實在太突然,這座城市的青壯逃都沒機會,而且奧什的精銳多數都已經趕往塔什幹,留守的本來就隻是部分而已。


    楊豐帶來的是六萬大軍,這座城市加起來都沒有六萬人口呢!


    他就這樣踏著遍地的死屍和鮮血,一直走到了城牆上,張輔正在欣賞著第一縷陽光下的廣袤大地,空曠的平原向前鋪開……


    “這裏似乎比南疆更好啊!”


    張輔說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這可是漢朝時候的大宛國,天馬徠兮從西極,經萬裏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


    這就是漢武帝說的西極。


    至於南疆,隻不過是他說的流沙。


    這裏可以說是整個河中最好的地方,而且非常適合種田,不過對於我們來說還是有些太遠了,控製難度很高,咱們怎麽走到這裏的你也感受到了,相對於我們來說,這裏就等於是另一個世界了,哪怕唐朝都把要塞建到了疏勒和碎葉,對這邊也隻是和親了一個宗室女。


    然後作為藩屬。


    我們想要真正種田到這裏,必須一步步來,至少在種田到喀什前,是沒工夫考慮向這裏擴展的。”


    楊豐說道。


    費爾幹納盆地的確是最適合種田的,但得按部就班的來,到目前為止大明朝的屯墾,也僅僅是到哈密而已,就算接下來朱棣要在西域立國,那也得先把伊犁河穀發展起來再說,那裏農業條件又不比這裏差。而且就算要同時發展也得先發展南疆,經過了這番折騰,南疆有的是可耕種土地,從內地移民過來直接接手就行。


    曲先,阿克蘇,拜城,坤闊。


    全都是好地方。


    讓朱棣在亦力把裏建立個藩城,然後向朱元璋多要幾個護衛,像他這種在萬裏之外開拓的,要六個護衛不過分吧?


    南疆三個,伊犁河穀兩個,碎葉一個。


    而且既然他來這裏了,大明這安西和北庭兩個都指揮使司,也肯定要設立了。


    北庭就不用繼續在別失八裏了,畢竟沙迷查幹也是好狗,再說那裏條件其實也不算好,與其去那裏,還不如建新城,在烏魯木齊一帶建一座,然後起名迪化衛,這個名字還是很好的。安西原本是龜茲,把曲先恢複成龜茲衛就行,不過這樣的話朱棣最好換個地方安置他的護衛,畢竟他是藩王,又不是割據,朝廷在這裏還是得有統治權的。


    但像費爾幹納這種地方,真得以後再說。


    “既然這樣的話,咱們是不是先得在這裏養幾條狗?”


    張輔笑著說道。


    然後他指了指一群正在快快樂樂扛著箱子的瓦剌兵。


    “有道理,但不能光他們。”


    楊豐摸著下巴陰險地說道。


    緊接著他朝這些瓦剌兵喊了一聲,後者疑惑地抬起頭,看是他,就嚇得趕緊跪倒行禮。


    “去找烏格齊哈什哈過來,順便把喀什噶爾那個叫哈隻的叫來。”


    楊豐說道。


    後者是喀什噶爾地方豪強,忽歹達家族已經不配再統治,自然要在下麵豪強裏另外選人,而這個哈隻因為朝覲過所以身份尊崇,本來哈隻就是對他這種朝覲者的尊稱。


    很快他和烏格齊哈什哈就過來。


    “哈隻,我是個直爽的人,我就明說了吧,我準備在接下來將安集延,烏茲根,阿赫昔,馬爾吉蘭,浩罕,苦盞這些城市全部拿下,但無論是我,還是大明皇帝,對這片土地都沒什麽興趣,所以我有個提議,首先瓦剌這次出力很大,損失也很大,但亦力把裏那個地方,其實是沙迷查幹的,這個還是應該還給他。


    所以,我準備請大明皇帝,封你為王,然後移部落於這一帶。”


    楊豐對烏格齊哈什哈說道。


    “大使,我一切聽大使的。”


    後者很幹脆的說道。


    他真無所謂。


    他是遊牧。


    換個牧區屬於常規操作,這一帶他也很清楚,論水草豐美程度和伊犁河穀相差無幾。


    “至於哈隻,你們的親人都已經被帖木兒殺光了,現在就算迴去,也一樣是一座被毀了的城市,而且和喀什噶爾相比,這邊明顯更好,所以我的提議,你們幹脆也分一塊地方,和抓的女人一起,要城市有城市,要女人有女人,要田地牲畜那更有的是。


    就是你們的寺廟,這裏也有的是。


    你們喜歡經商,那這裏也控製商道,以後從向陽地到河中的貿易,還是都必須要走這裏。


    多好啊!


    然後我請大明皇帝,也封你為王。”


    楊豐緊接著對哈隻說道。


    後者想了想……


    好像很有道理。


    喀什噶爾已經被毀了,他們的親人也沒了,迴去還得重建城市,而奧什也罷安集延也罷,什麽都有啊,殺光那裏的男人,一切都是自己的,要不然就衝著翻越鐵列克達阪的艱難,他們也運不迴多少東西。


    換家。


    換家是最完美的。


    “大使,小的聽大使的。”


    哈隻很幹脆的說道。


    “這樣就可以了,正好你們一個遊牧,一個城居,哈隻可以把各城分給自己部下都去做城主,城市以外牧場都給瓦剌遊牧,他們也需要你們的糧食,你們也需要他們的幫助,以後互相貿易和睦相處。”


    楊豐說道。


    這還能和睦相處?


    一幫瓦剌一幫杜格拉特,信的不一樣,民族不一樣,還都是有仇的,烏格齊哈什哈損失的部下,可都是在帖木兒和忽歹達夾擊下,他們臨死前也拉了不少杜格拉特士兵,而且第一波進攻喀什噶爾的可是烏格齊哈什哈,他們的突襲也殺了不少外圍村莊的。


    然後這樣兩個勢力共處費爾幹納盆地,還不給他們明確的劃分,讓他們這樣摻雜混居。


    現在是無所謂,畢竟人都不多。


    原本喀什噶爾的杜格拉特兵也就一萬多點,烏格齊哈什哈手下能拚湊的青壯也就一萬,打完仗估計能增加些,畢竟肯定還會有投降的,還有他們也會抓獲大量的女人,還會抓奴隸,但這片土地足夠讓他們相安無事。等過個十年可就不一樣了,互相之間摩擦增加,然後挑撥一下讓他們打起來,而那時候大明在西域的移民也已經有了穩定的數量,就可以向這片土地擴展了。


    完美。


    當然,目前還隻能說做好計劃了。


    “那麽接下來,咱們一起,為你們的土地,為你們的女人,為你們的財富去戰鬥吧!”


    楊大使喊道。


    然後,完成了戰後利益劃分的餓狼們,留下五千人看守他們在奧什掠奪的財富和女人,剩下的在兩天後繼續向前。


    目標直指安集延。


    而此時這個恐怖的消息,已經同時傳到安集延和烏茲根,就在楊豐兵臨安集延的同時,烏茲根埃米爾親自率領幾乎集結所有男人的軍團殺向奧什,但他並不知道楊豐玩的其實是聲東擊西,就在他快要到達奧什的時候,卻得知了楊豐親自率軍突襲烏茲根的消息,埃米爾慌亂的趕緊迴防……


    錫爾河南支卡拉達利亞河畔。


    “能不能全殲敵軍就看你們的了。”


    楊豐對宋瑄說道。


    後者帶著他的神機營一個戰術集群,已經在河畔列陣,這裏是一個隘口,他們背後三十多裏外就是烏茲根城,兩邊全是荒山,中間是卡拉達利亞河,遠處迴防的烏茲根軍正在狂奔而來。隻要宋瑄卡死這個隘口,烏茲根埃米爾的一萬男丁就無法迴去,然後他們會被外麵的數萬騎兵輕鬆殺光。


    這些甚至都不能說是真正軍隊。


    除了兩千騎兵,剩下全是半老頭和半大小子,至於真正能打仗的都跟著帖木兒呢!


    不得不說帖木兒把他們坑苦了。


    “大使放心,若讓一個敵軍通過,末將願受軍法。”


    宋瑄笑著說道。


    就在同時他舉起望遠鏡,看著遠處那堆白胡子……


    “都這樣了還敢去反攻奧什,這些家夥難道都是瘋子?”


    他感慨道。


    “瘋子就對了,咱們都殺進他們的世界,還不瘋就奇怪了。”


    楊豐說道。


    烏茲根可是他們認知的世界裏和異教徒的分界線。


    對於他們來說,現在被突破的不僅僅是地域上的界線,而且還是心理上的界線。


    他們的世界被打開了一個缺口。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敵人,正在不斷從這個缺口湧入,作為某種意義上說的守夜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必須拚盡全力去戰鬥。


    然後……


    “殺!”


    楊大使舉起他的巨劍,對著周圍結陣的騎兵吼道。


    “殺!”


    烏格齊哈什哈吼道。


    緊接著楊豐衝向狂奔而來的烏茲根騎兵,而在他身後已經預定了這片土地的瓦剌騎兵們,瘋狂的吼叫著直衝向前,兩支騎兵瞬間撞擊在一起,而在他們中間伴隨巨劍劃破空氣的寒光,被斬斷的肢體飛射,鮮血直衝天空。不過楊豐帶來的隻是一支前鋒而已,所以絕大多數烏茲根士兵,依然在埃米爾的帶領下,衝向他們迴家的隘口。


    然後……


    “放!”


    宋瑄的吼聲在他們衝進射程後響起。


    按照神機營的規矩,指揮官必須站在前麵,所以伴隨他的吼聲,身旁三排火槍手同時開火,不足十丈外的騎兵成片倒下,緊接著所有火槍手後撤,密密麻麻的長矛林指向前方。除了這裏,沒有其他迴家道路的烏茲根騎兵,看著他們後麵熟悉的一切,發瘋般越過倒下的同伴,端著長矛撞向這支結陣的步兵,然後一個個撞上長矛林。


    他們的死屍堵塞了進攻的正麵,其他騎兵不得不在死屍後麵,舉起弓箭瞄準明軍。


    但他們射出的箭幾乎毫無意義。


    後者身上的鎧甲,是幾乎免疫騎兵弓的,這都是最新式的冶煉和熱處理技術打造。


    胸甲最厚三毫米。


    而且裏麵還有棉和絲綢內襯。


    這種胸甲測試的結果,三十步免疫所有弓箭,倒是步兵的強弩還勉強能射穿,但同樣三眼銃是打不穿的,速射炮的小號霰彈也打不穿,除非上神機銃和大號的霰彈。


    至於騎兵弓,三丈遠都射不動。


    倒黴的烏茲根士兵帶著絕望將箭射向他們,然後看著自己的箭在他們身上彈開。


    然後……


    完成裝填的火槍手走出,在幾丈距離對著他們扣動扳機。


    火焰噴射,硝煙彌漫。


    烏茲根士兵的死屍,幾乎是死不瞑目的看著明軍後麵熟悉的一切,他們甚至隱約能看到烏茲根城,這座古老的城堡位置比較高,在河流中的台地上。


    然後他們的死屍墜落。


    而此時在他們後麵,被阻擋住的同伴們,正在麵對著一場無情的殺戮。


    揮舞巨劍的楊豐,獨自在他們中間瘋狂砍殺,整個人都已經變成血紅色,已經沒有人敢迎戰他,但問題是前方受阻隘口,後麵還在不斷湧來,所有人擁擠著想遠離他都很難,隻能眼看著他的巨劍在前麵砍殺,看著血肉飛濺中,那血色的魔王越來越近。


    而在他們後麵,是正在合圍擠壓的杜格拉特,瓦剌,別失八裏,蒙古,撒裏畏兀兒,就像圍獵的狩獵場上驅趕獵物般,把所有烏茲根士兵向前擠壓,擠壓到楊豐的巨劍周圍,滿足楊大使殺戮的欲望。而那些暫時還沒被砍死的烏茲根士兵繼續徒勞而又絕望地衝擊著隘口,衝擊著明軍的方陣,然後被穩定輸出的子彈一片片射殺。


    或者被密密麻麻的長矛戳死。


    一些絕望的烏茲根士兵甚至下馬,然後試圖走旁邊的荒山,或者衝向河水。


    但毫無意義。


    河水的確不很深,他們可以走。


    但是……


    神機銃的威力,可以保證在半裏內擊穿他們身上的鏈甲,而明軍是西班牙方陣,又不是隻有正麵有火槍手,正麵隻是火槍手多些而已。


    但四角是四個小的火槍方陣,整個隘口也就兩三百米寬,他們卡在中間,別說隘口裏麵,連對岸的山上都是射程覆蓋。


    逃?


    根本無路可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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