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牢,李建讓人將鄒衍送去荀況府。


    接下來的事情,自有荀況給安排妥當。


    至於為何李建不親自送去,倒也不是看不起鄒衍。


    當一個人在大牢之中關上幾個月之後,是沒有人願意和他一同坐在馬車之中的。


    反正李建肯定不願意。


    李建迴到王宮之中,朝著趙王稟報。


    “幸有大王威名坐鎮,臣不辱使命,已經勸得鄒衍願意歸降趙國,加入新學宮之中了。”


    趙王嗬嗬大笑。


    “寡人就知道李卿你的口才是真的不錯,這一次辛苦你了,迴去好好休息吧。”


    不知為何,李建總覺得趙王的笑容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三世為人,知識上或許並未增加多少,但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登峰造極了。


    李建有些疑惑,難道就這半天的時間,所有人都變成了性格深沉的陰謀家?


    這未免有些不太合理。


    再見到鄒衍,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鄒衍接受了趙王冊封的上大夫爵位。


    “臣多謝大王恩典。”


    趙王心情大好,笑嗬嗬的說道:


    “聽說鄒大夫你有一套五行學說,不知寡人的大趙是五行之中的那一行啊?”


    聽到這裏,在場的趙國眾臣頓時紛紛提起精神。


    陰陽家其實是一個相當冷門的學派,弟子的數量極其稀少。


    之所以能如此出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鄒衍的五行學說。


    很多人,都將其視為“王朝更替之術”。


    和前幾日出現在李建麵前那蓬頭垢麵、狼狽不堪的形象不同,今日的鄒衍白須飄然,寬袍大袖,一副出塵仙人模樣。


    聽得趙王發問,鄒衍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開口。


    “迴大王的話,趙國尚紅,傳承自晉國,自然是火德。”


    “觀如今趙國之勢,正如烈火般熊熊而起,燃盡天下諸敵,乃是大興之象。”


    趙王聞言,心中自然是非常滿意。


    趙王突然想起什麽,又追問道:


    “那秦國又是五行之中的哪一行?”


    鄒衍目光微微閃動,片刻之後道:


    “秦國尚黑,因此便是水德。”


    “水火不容,秦趙之間雖上古本源一家,但如今之衝突,卻也是諸侯中最為激烈。”


    趙王饒有興致的點頭,道:


    “以大夫之見,是秦國能勝,還是大趙能贏呢?”


    這個答案,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知道。


    鄒衍表情嚴肅,沉聲道:


    “水火之間的勝負,非是以五行屬性而定,乃是以水火之勢而定。”


    “若水勢極強,如滔天巨浪而來,那些許火焰,自然霎時間被撲滅。”


    “但若是火勢滔天,縱然那水流如何衝擊,也不過被烈火盡數蒸發,全然無濟於事。”


    “大王想要勝過秦國,真正的取勝之道還是勵精圖治,讓趙國國勢更上一層樓。”


    “熏天烈焰之下,又何愁區區秦國流水不亡呢?”


    鄒衍說完,趙王臉上的笑容已經是完全抑製不住。


    “好,好一個勵精圖治。”


    “鄒大夫果然不愧是天下聞名之大家,今日一番話,寡人甚慰。”


    “希望鄒大夫能夠盡力而為,將來為大趙培養出更多的人才!”


    鄒衍自然是連聲感謝。


    一時間君臣和睦,氣氛極為良好。


    冊封儀式結束,許多趙國大臣頓時就圍住鄒衍。


    “恭喜鄒大夫,賀喜鄒大夫。”


    “今後和大夫同殿為臣,還請大夫多多指點才是。”


    “若是大夫不棄,可願意前往我家中一坐?”


    鄒衍,不單單代表著一名上大夫,更代表著巨大的聲望。


    誰都想要和鄒衍拉上關係,結交一番。


    鄒衍臉上一改方才和趙王說話時候的謙虛,帶著淡淡的自傲笑意,也不開口,隻是微微點頭。


    一聲咳嗽響起。


    在場的趙國眾臣突然猶如潮水般退後,讓開一個位置。


    平原君和平陽君兩人攜手走了過來。


    鄒衍自然是認得這兩位趙國重臣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朝著平原君點頭致意。


    平原君環視一圈,笑嗬嗬的說道:


    “諸位,本侯和鄒大夫有些事情要談。”


    眾人立刻就識趣的散去了。


    平原君心中滿意,這才迴過頭來,笑著對鄒衍道:


    “不瞞鄒大夫說,本侯早已仰慕大夫之名。”


    “今日想請大夫前往本侯家中一敘,不知大夫意下如何?”


    平原君心中也打著算盤。


    學宮顯然已經是趙國接下來文化界的製高點,平原君當然也想要在學宮之中插一手,找點幫手。


    荀況是被李建親自勸說來的,平原君也不會費力氣去拉攏。


    鄒衍的名聲不下於荀況,對平原君而言是最佳選擇。


    但平原君沒想到的是,這份邀請竟直接被鄒衍拒絕了。


    鄒衍搖了搖頭,道:


    “老夫多謝君候美意,但今日老夫還有重要客人需要招待,等到他日再登門君候府邸吧。”


    平原君臉上的笑意頓時凍結。


    就在此時,鄒衍突然提高了聲調。


    “李卿,請留步!”


    和藺相如、廉頗一起,剛剛從鄒衍麵前走過的李建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的轉過頭來。


    李建其實是不想湊這個熱鬧的。


    鄒衍一步越過了平原君,對著李建笑道:


    “老夫能加入大趙之中,乃是因為得李卿之點撥。”


    “若是李卿不棄,不如前往老夫新家一敘,順便商議一番學宮之事,如何?”


    鄒衍的話,猶如一記耳光般重重的扇在了平原君的臉上。


    李建楞了一下,心中也是有些莫名。


    這位老先生,咋迴事?


    就在此時,藺相如也笑著開口了。


    “鄒大夫相請,李卿你盡管去便是。”


    李建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鄒大夫,請吧。”


    看著鄒衍和李建並肩離開,在場的幾名趙國重臣,表情都顯得有些微妙。


    廉頗喃喃自語。


    “這鄒衍,居然隻邀請了李建一個人?”


    不但是平原君和平陽君,就連藺相如和廉頗,同樣也沒有被鄒衍邀請!


    看著明顯有些不爽的廉頗,平原君的心中突然又好受了不少。


    平原君輕哼一聲。


    “隻不過是個販賣學說,奉承君王的老東西罷了!”


    說完,平原君極為不悅的離開了。


    鄒衍的府邸,距離李建的府邸其實並不遠。


    李建看著麵前的這座府邸,表情頗為微妙。


    這府邸很新,非常的新,剛剛建好都沒幾個月。


    鄒衍有些疑惑的看著李建:


    “李卿之前來過此地?”


    李建迴過神來,笑道:


    “沒有,隻是看到鄒大夫的家宅如此大氣,一時間有些羨慕罷了。”


    鄒衍也笑了起來:


    “李卿之富,那是天下皆知的。”


    “若是李卿願意的話,隨時都能建起比這豪氣十倍的府邸,又有何羨慕的呢?”


    “請進吧。”


    走進府邸之中,李建注目四周,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痕跡。


    其實李建剛剛對鄒衍說了謊,以前的李建確實是經常來這座府邸的。


    因為這裏就是趙姬和嬴政母子曾經藏身的地方。


    命運還真是奇妙啊。


    就在此時,又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看來,老夫來得正是時候呢。”


    李建迴頭一看,發現荀況剛剛走下馬車,正含笑而來。


    原來今天的客人並不隻有李建一個。


    片刻後,在大堂之中,鄒衍笑著舉起酒杯。


    “縱觀整個趙國,隻有兩位對鄒某而言算得上是朋友。”


    “今日設宴邀請兩位前來,也是希望將來的日子裏兩位能繼續照拂鄒某一二。”


    李建和荀況聞言,自然是紛紛舉杯,說一些客氣話。


    三人一番暢飲,氣氛頗為融洽。


    都是人精,沒有什麽聊不聊得下去,無非就是想不想聊天罷了。


    鄒衍談興頗濃,說了不少從未見於史書,李建聞所未聞的事情。


    燕昭王時期,主要是一些趣事。


    燕惠王則不然,說的都是一些糗事。


    顯然,鄒衍對曾經將他下獄的燕惠王極為不滿,說完之後還不忘吐槽一番。


    “都說虎父無犬子,但這燕惠王也不過爾爾。”


    “若非是他之昏庸,也不至於燕昭王去世不過二十來年,燕國就被徹底滅亡。”


    “老夫當年就看出燕惠王是個沒本事的人,這不就讓妻兒悄悄的迴了齊國,他想抓也抓不到了,哈哈哈!”


    荀況聞言,也是不由笑道:


    “如此說來,將來我們趙國若是能讓鄒大夫將家人遷來邯鄲,就足以證明大夫對趙國的信任了?”


    鄒忌搖頭道:


    “不,其實老夫一點都不信任趙國。”


    “今日老夫也在大殿之上說了吧?趙國為火德,秦國為水德。”


    “五行之中,水德正是克製火德之物。”


    “秦國製度先進,秦王嬴稷又是當世有名的賢君,趙國若無意外,應該無法與秦國競爭。”


    荀況聽完鄒忌的這番話,臉上頓時露出疑惑表情:


    “鄒大夫既然不看好趙國,為何要答應大王的招攬?”


    鄒忌的目光移到了李建的身上,再次露出了那個莫名的笑容。


    “當然是因為李卿了。”


    李建心中微微一跳,有些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鄒大夫,難道又要說昨天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嗎?”


    鄒衍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鄒衍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李卿,你身上的神異之處,尋常人看不出來自是應當。”


    “但老夫一生醉心於研究陰陽五行之道,若是老夫也看不出來的話,那老夫還當什麽陰陽大家?”


    “倒不如早些入土算了。”


    看著鄒衍一副篤定的表情,李建倒是沒怎麽,反而是荀況心生好奇。


    “鄒大夫這是何意啊?莫非在李卿的身上,還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鄒衍轉頭看了荀況一眼,嘿嘿一笑。


    “接下來老夫所說的這番話,若是將來被傳出去的話,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闔家都會有性命之危。”


    “荀卿可做好準備,來聽老夫接下來的話了?”


    荀況表情古怪,看著鄒衍,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鄒大夫說的倒是有意思,成功的把老夫的好奇心都給激發了。”


    “來來來,老夫倒是想要知道,究竟鄒大夫能有什麽樣的秘密,來讓老夫被株連全家的。”


    作為天下聞名的大學者,當年荀況和鄒衍也曾經在稷下學宮之中共事。


    那時候,兩人之間的關係也算不上好,也曾經相互敵對過。


    時過境遷,兩人都被排擠出了稷下學宮,在邯鄲中成立了這個複仇者聯盟。


    但聯盟歸聯盟,荀況心中還是有著想要壓服鄒忌的念頭在。


    鄒忌隻不過是荀況的副手,荀況怎可能因為鄒忌的一句話而選擇逃避?


    見荀況不走,鄒忌倒也無所謂,聳了聳肩膀。


    “那老夫就要開始說了。”


    荀況和李建兩人表情都非常的淡然,一副隨你怎麽說的樣子。


    鄒忌清了清嗓子,道:


    “其實老夫今日在大殿之上對趙……大王所言,也並非全是欺瞞之語。”


    “趙國之所以為火德,乃是因為趙國傳承於晉,得到了晉之火德的一部分。”


    “晉國之所以為火德,乃是因為晉國出自於周,晉候原本便是姬姓周王族的一支。”


    “趙之火德,為小火;晉之火德,為中火;唯有周天子之火德,方是真正的滔天火焰。”


    “秦之水德,可克製趙之火德,卻被晉之火德壓製。”


    “若是和周之火德相比,秦之水德更是遠遠不如了。”


    李建聽到這裏,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鄒大夫說的這些,確實是頗有意思。”


    “但是,那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鄒忌哈哈笑了起來:


    “李卿,稍安勿躁,老夫這不就馬上說到正題了嗎?”


    “自三家分晉,諸侯稱王以來,周天子一脈雖然尚存於世,但周之火德早已消散。”


    “老夫原本以為秦之水德自此應該崛起,取代火德統治當世。”


    “卻不曾想,就在前日,老夫驚訝地發現,原先消失的周之火德,竟在一個人的身上重現了。”


    說到這裏,鄒衍目光牢牢的鎖定在了李建的身上,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道:


    “這個身具周之火德之人,便是你,李卿。”


    “老夫之所以願意留在趙國之中為臣,並非相信趙國將來能擊敗秦國,而是相信你能擊敗秦國。”


    “你,才是那個將來真正要統治這個世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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