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天晚上迴去,我就和我媽攤牌了。


    也許是這件事積壓在心裏太深太久,說出口的時候,我感到如釋重負。可我知道,我的重負勢必也會成為我媽的,心裏其實是愧疚的。


    可又能怎麽辦呢?我要去非洲,離開她,離開湯寶。而且我要去的地方並不安全。


    我說我要去找湯寶親媽,她是我這輩子認定的終身伴侶,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我媽聽完背都塌了,沉默了許久。


    “是她麽?”她問。


    我點點頭。我倆心照不宣。


    我媽又是垂了頭許久,然後站起身。


    我說:“媽,你幹什麽去?”


    “給你收拾東西去。”


    “媽!我太愛你了!”我跳起來摟住她脖子!


    “上次沒招待好她,都沒在家裏吃頓飯。”她歎著氣,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把她帶迴來,我們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這讓我想起安母的話,心裏翻騰著心酸,卻還是“嗯”了一聲。


    拋家舍業去非洲,談何容易。


    那個地方我從沒想過會和我扯上什麽關係,甚至在我的潛意識裏,也不想和它扯上關係。


    前期準備工作之一,便是要找同行的夥伴。


    一個必須忠誠,一個需要靈活。


    詹奔奔在分公司閑得無聊,聽說我去非洲,立馬自告奮勇要陪我去。


    另外,我這次去,是打算向安陌薰徹底攤牌的。臨行前須讓綁架小組知道,也算對他們有個交代。可是小王突然不見人影,安妮又趕上市內醫療抽查整日值班,我就隻得和老王說了。


    老王被我“發配邊疆”,在南邊做得如火如荼,聽說我要去非洲,一臉的興奮。


    老王跟我說他從小就會做一個夢,夢裏有獅子斑馬合歡樹,他的冒險主義精神就是這夢境脫化而來。我不知他是真有此夢,還是為了說服我。


    本來我為了東東著想是堅決拒絕的,奈何這個人為達目的真是比狗皮膏藥還黏人。我不禁在想,也許他真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一來二去被他央求著,也便同意了。


    準備工作之二,就是我公司的事務。我交給了簡西玨和劉光輝分權處理。重要事項還是我做主。現在網絡四通八達,非洲也是可以連接視頻會議的。這兩個人都有獨當一麵的能力,而且在諸多理念上分歧也多,正好互相掣肘,相互牽製。公司交給他們我是放心的。


    一切準備就緒,臨行前一天,我去了表姐的墓地。


    我說:“表姐,我要去非洲了。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可以把她帶迴來。”說完覺得這句話怎麽這麽熟悉,好像什麽電視劇裏經常放的台詞。


    於是不想說什麽了,收了些她墳上的土,望著墓碑上她的照片,心裏百感交集。


    照片是我和我媽選的,是她上大學時學生證上的照片。表情不那麽淡漠,但眼睛裏的叛逆卻是顯而易見。


    我始終不知道蝌蚪的來曆。但我想沒出家前的表姐是可以做出未婚先孕的事來的。她在我的印象裏是離經叛道的代名詞。隻是她明明深愛著安陌薰,卻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又該是怎樣的故事?


    現在,我將帶著對表姐的疑問,去非洲大草原,那是她夢開始的地方。


    不知道安陌薰的武俠夢,會不會因為對我的失望而幻滅?


    試想,一個從小憧憬的英雄,做出綁架的事情不說,還強行……


    我攥緊了手中的土。


    此時此刻,悔恨的情緒比平日裏來得更加兇猛。


    我想,時光如果倒迴,在那樣的擔憂恐懼的心態下,我依然會做出不理智的事吧?就像這手中的沙土,越是用力挽迴,越是流失得快。


    她那時候不再理我,要離我而去。我惶然無措,隻想著用什麽方法挽留她。可她那般的固執強大,又豈是我能留下的。


    我不禁感到茫然,我戀了她十三年,而與她真正在現實裏交往不過兩個月零十三天。就是這短短的時日裏,就逼得我丟了往日裏的從容,棄了忍耐,每日的每日都覺得寂寞,憤然不平,傷了心,失了意,心裏卻又點上了火,燒得骨頭縫裏都是**喧囂,生疼難忍。


    這顆心,完完全全為她生,為她長了。


    我很沒有出息。


    我知道安母何以說出那番話,其實她不說,我也會思量。


    我很怕自己,我怕我得了心理疾病。就是那種愛而不得,逼瘋自己的病。我都害怕,更何況別人,又遑論是一個珍愛女兒的母親。


    她沒有錯,錯的是我。


    隻有我。


    我在她身邊一天,我就會怕自己一天,怕我越是愛她,越會傷害她。


    我失控了。


    找不到疏通緩解的閘門,任憑情感潮泄。


    “表姐,我終於知道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我違背了誓言,我還是欺負了她。表姐,我答應你,找到她,確定她無恙了,我就離開她,好麽?”


    離開她。


    默默守著她。


    看她尋得良人,天長地久。


    我記得那日清風徐徐,表姐墓前大片的蒲公英飄飄蕩蕩,迎風飛舞。


    我下了重誓,如同在她母親那裏下的誓言一樣。我心裏確實如此想的。


    隻要她好,我便走開。


    可我沒想到的是,能走開的,也許是深愛。走不開的,是命定。


    nig,這個西非東南部國家遠比我可能有的想象更加難以琢磨。


    城市太不現代化,街上跑著一種叫做奧卡達的摩托計程車。


    我們站立在街中,像是被人圍觀的猴子。


    老王揮著汗說:“你確定地址是對的?我問了一圈人,也不知道這個街道在哪裏。”


    “她母親告訴我的,肯定沒有錯。”我累得蹲在地上,奔奔疲憊地幫我們拿著東西,站得七拐八彎。


    這已經是來非洲的第三天了,我們住在老王找的小旅館裏,吃著難吃的街角販賣的食物。好在華人哪裏都有,偶爾可以在中餐館裏打打牙祭。


    “他媽的,人生地不熟真難辦。問了人都說不知道。實在不行去大使館吧。就在abuja,離這裏隔兩個城市。不過中間有個武裝區,聽說會被打劫。”


    奔奔也隨我蹲在地上,包裹放在腿上:“老板,我們來非洲到底是幹嘛來的?”


    這話讓老王聽樂了,“你小子不知道幹嘛來的就跟著來?這裏可不是美國和歐洲,安全指數可不高。萬一有了危險,你說你冤不冤!”


    “不冤,為老板,值。”奔奔認真地說。


    我拍了拍奔奔的肩膀,說:“我來找個人,順便來談談在非投資的事。”說完轉頭對老王說:“出來前讓你查的諮詢平台你聯係了麽?”


    “哎喲!”老王一拍大腿:“我怎麽沒想到他們!他們在這兒幾十年了,你家女神又是個大人物,消息靈通點的肯定知道。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見老王去打電話了,奔奔給我揉著肩膀,說:“老板,你是來找神仙姐姐的麽?”


    我不自覺抿了抿嘴唇,“神仙姐姐?”


    “就是上次你帶玩具給她的那個人。”


    出國前,我對外宣稱是來非洲談對非業務和對非投資的。這還是老王確實和非洲在華工廠合作過,所以編的一個理由。


    一個堂堂公司ceo消失不見去了非洲,總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最近對非投資也是熱點,我們的企業又是以創新為使命的,所以努力尋找合作途徑倒也不太難向外界和內部解釋。


    我自然也是這麽和奔奔這麽說的,因為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剛才老王的那句玩笑話讓我對奔奔生出愧疚之情,我想他應該想知道答案。


    “是,你猜得沒錯。我這次來主要就是來找她的。”


    “哦。”奔奔無關緊要地應了聲,賣力地給我揉著肩膀,又道:“她長得很像劉亦菲呢,所以我叫她神仙姐姐。”


    “像麽?”原來覺得像,現在卻並不覺得了。所以說原來的我與此刻的奔奔沒有區別,隻知道那些膚淺的外在,還要與識得的人做些對比,才會獲得認知感。


    是啊,我記得我曾無數次看著她的照片,卻完全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這種朦朧的被容顏驚豔了的歲月,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奔奔又問:“她來非洲做什麽呢?”


    我搖搖頭。


    “老板,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轉了轉頭,“為什麽這麽說?”


    “看得出來啊,她也喜歡你。”


    我身體一僵:“別胡說,怎麽可能。”


    “那天夜裏,她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我驚呆了,徹底迴過頭:“你說她眼神?什麽眼神?”


    奔奔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搞得有些茫然:“她看你的時候,很溫柔,眼睛裏有光啊。就像……就像……”奔奔眼神迷離起來,想著措辭:“就像神仙姐姐在《神雕俠侶》裏望著楊過的眼神。”


    像從身體裏竄出一股不安分的電流,在我左心房炸開了。


    詹奔奔是個純性情的人,純真的人,說的都是老實話。我相信他的話,可我該相信他的判斷麽?旁人眼裏,她看我的眼神原來是溫柔的麽?


    這麽一想,我的心更是隱隱作痛。隻覺得萬水千山的,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流淌至今。我總是在辜負她。


    老王這時候打好電話:“走吧,去abuja.雖然他們不知道你女神的情況,但是他們說大使館明天會舉辦盛大的宴會,邀請了很多人。我們過去,總會打聽出點什麽的。”


    “非洲的華人看來還挺會消遣。哪裏也不忘爬梯。”我調侃道。


    “是大使的訂婚宴,諮詢公司那些人,明天都去做義工組織會場。聽說大使準夫人很漂亮。”


    奔奔聽了興致也來了:“那我們這就動身!”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倒希望部長明天不出現,有屎。


    額說好今天雙更,結果來了一波親戚,大家懂的,我隻能待客去了


    今天更不能再更一章,這個時間估計懸了。但是明天肯定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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