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徐意山感到自己臉上的汗水已經將身下駿馬的鬃毛都打濕了,而在馬上的每一下顛簸對他來說都是巨大的折磨。


    “不如就讓容某和弟兄們輪換著用輕功背你走,這樣你能好受點。”


    徐意山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容鵬的提議,勸他們多保留些內力和體力。他見像容鵬這樣強悍的武夫居然一直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由得感慨:這人是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唿了,也真是難為他了。


    “要是我沒有服下過‘複瑜散’就好了。我徐意山絕不該是如此不堪一擊之人,我應該和他們並肩戰鬥,而不是他們的累贅。”越是這麽想著,他心裏就越恨逼他服藥的洛帝,隻想快些恢複元氣和武功,不用再給任何人添累。


    “徐公子,前麵就要到約定見麵的客棧了。容某尚不知殿下是否已經蘇醒,就先帶你去房間休息,一會兒大夫就會來找你。”


    “這一路……有勞你們了。”


    容鵬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心道這人不僅長得好,而且很懂禮貌,性子也一點不墨跡,跟他之前聽說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來還擔心徐意山會吵著要去見殿下,卻沒想到後者其實並不是仗著有幾分姿色就為所欲為的小人,反倒是有幾分俠士之風。


    他不禁有少許懷疑,幾年前同僚們逼著主上將這人送進宮去實乃以貌取人之舉,並不是真的為殿下好。


    徐意山自從到了客棧後,就獨自在房間裏待了兩三天。這期間除了淮王的大夫和隨從進來給他看過病和送過吃食以外,就再也沒人來看過他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惹事,便從不到處亂跑,隻希望自己能快些養好身體,能早日見到活著的十五。


    這日傍晚,徐意山偶然間聽到院子裏小二在和掌櫃嘀咕,說是有個長得很好看的少俠一個人出門去了,他心裏不知怎地就有些著急。他不明白那人既然已經醒了,為何卻不想見自己一麵,還敢這麽大搖大擺地一個人出門。徐意山越想就越覺得古怪,於是將床簾扯了一塊下來,做成蒙麵的布巾藏在身上。他又拜托進來送飯的隨從去尋來了容鵬,一臉正色地對後者說:“殿下好像瞞著你們獨自外出了。”


    “殿下他……”容鵬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他,隻能隨口胡謅道:“殿下他沒有離開。你是從何處得知的這個消息?”


    “我亂猜的。可若是他在客棧,為何不召見我?”


    “主上身體剛轉好沒多久,你想見他不用急於一時。”


    “不對,我聽說他出門的時候臉色不太對,似乎是又毒發了。你們最好派這些人去跟著他,免得出事。”


    聽他這麽說,容鵬雖然明知自己不能隨便相信徐意山,但還是沒能忍住去找其他人詢問一番。而徐意山屏住唿吸,放輕腳步跟在他後麵,果不其然聽見容鵬打算派人去城外的荒山把人找迴來。徐意山連忙用布巾蒙住臉,偷偷從客棧後麵跑了出去。他當然不敢跟蹤這群武功比他高的淮王手下,隻能從另外的小道去荒山。


    雖然這幾日大夫給他喂了不少恢複氣血的藥,但徐意山行動起來仍是有些力不從心。但他又很想趕在淮王的屬下前麵找到人,便隻能拚了命地跑。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他運氣極佳,他才剛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在幾個低矮的土包旁邊發現了淮王的身影。


    “你先別過來。”


    還沒看清楚這人此時的表情,徐意山就被這句話攔在了原地。隻見一身玄色俠士服的人背對著自己,低沉道:“本王在為梓安還有其他死去的屬下招魂。”


    徐意山萬萬沒想到自己與他的再次見麵會是這種情形,隻覺得此人真是深不可測,而且還病得不輕。他默默等著淮王低頭念念有詞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複活後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你明明連命都不信,怎麽還會相信鬼神之說?”


    “本王並不信鬼神,隻是堅信人有靈魂。暫時找不到他們的屍首和遺物,隻能用這種辦法將他們安葬於此。”


    “你沒瘋吧?”徐意山朝他走近幾步,“我還記得你以前殺司徒氏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不過是在畫舫上說錯了句話就被你殺了。還有,你肯定每天都會死不少屬下,難道你都要這樣一個個地……”


    “不一樣,”淮王搖頭道,“梓安,還有這次死的這些人,都是跟在本王身邊多年的心腹。”


    “真想不到王爺竟會為身份低微的屬下之死而難過。”


    “當然,本王畢竟也有七/情/六/欲。”說這話的時候,他才轉過身來看徐意山。遺憾的是,徐意山卻沒能從他棕色的眼眸中看出任何特別的情緒,既沒有麵對逝者的沉痛,也沒有與自己重逢的喜悅,就好像為自己死過一次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你……”徐意山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隻覺得淮王好像的確是活過來了,可是十五卻真的死了。他看見男人半蹲在地上為腳邊那些簡陋的墳包加土——夕陽為他的側影鍍上一層金光,也讓他的輪廓顯得模糊而虛幻。見此情形,徐意山忽然覺得,自己曾經所見過的淮王的那麽多模樣,亦不過是這人靈魂的冰山一角而已。男人對他來說永遠是神秘的,僅僅隻會因為死亡的逼迫而偶爾對自己顯露出少許真實,卻根本不會長久。


    “是不是死人在你心中比較重要?”他見男人在低頭看著梓安的墳塋時,麵上終於流露出了幾分傷感,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錯,”燕安淮抬眸看他,“我記得你好像問過我這個問題?”


    “可惜死人雖然重要,但你永遠都得不到。你不僅得不到死人,連活人都得不到。”徐意山停頓片刻,“不過你已經有夫侍了,也不需要再得到誰了。你還不趕快帶孟驚鴻去都城找人解毒,還在這裏磨蹭什麽?”


    “別忘了忘憂穀五怪還有三個沒有死,我要把他們引出來,斬草除根。”說這話時,男人的雙眸不再如琥珀般精致易碎,而是在夕陽的映照下閃耀著堅毅的光芒,還隱藏著幾分狠厲。徐意山不得不承認,原來自己一直看都錯了,這絕不是一雙“美麗”的眼睛——用美麗一詞來形容它實在太過柔軟,和這人的氣質其實並不相符。


    “至於孟驚鴻,”淮王張開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將最後一把土撒在梓安的墳上,“他現在還在昏迷當中,本王會盡快帶他迴國都。”


    徐意山走到他麵前,抬手將麵上的布巾除去,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究竟要到什麽時候,你才能放過孟驚鴻,也放過你自己?”


    “永遠不能。除非他死了,或者我也快死了。”燕安淮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張令無數人神魂跌倒的麵容,心中努力壓抑著所有不該有的情緒,淡淡道:“你的身體可無礙了?”


    徐意山見這人自己的臉色都不太好,卻還來問他這種問題。其實他想說的話很多,但都被他咽迴了肚子裏,隻是頗為冷淡地說:“我的身體應該是比王爺好得多了,過幾日就可以跟你們啟程迴國都。”


    “依本王看,你不用迴去了。皇宮不是什麽好地方,無需惦記過多。既然你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那就好好活下去。”


    “可我惦記的不是皇宮,而是宮裏的人。”


    “誰?”


    “我惦記的是曾經與我多次共度良宵的人,王爺覺得是誰?”這話剛一出口,徐意山就清楚地看見淮王的喉頭十分明顯地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王爺怎麽不說話?”


    “徐意山,你不恨洛帝了?”


    “我當然恨,但我更想見到他。我想與他重溫舊夢,然後在美夢中殺死他……不過王爺,我一直都覺得他比你厲害多了,無論是哪方麵。”


    淮王的臉色終於變了。隻見他仰頭深吸了口氣,然後闔上眼道:“你不用激我,本王不會再輕易受你的影響。”說完,他睜開攝人心魄的雙眸,挑起一邊嘴角道:“本王會活很久,久到有足夠的時間收拾你。”


    “嗬嗬,”徐意山不相信地諷笑了兩聲,“算了吧,你沒有時間了。你一定需要我幫你,所以我必須迴皇宮。你要是不幫我迴去,就等著輸吧!”


    “沒有你幫我,我一樣會贏。”


    “不,我隻知道你至少會輸給我。”徐意山握緊了手指,“從你說可以為我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


    “但我並沒有為你而死。同樣的話,本王至少對十個人說過。”


    “你覺得我會信嗎?”


    “你不信也得信。”燕安淮微眯起雙眼,“你應該知道,本王可以為很多東西獻身,比如皇位,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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