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孫~叔叔。”男孩不耐煩地從桌上抬起頭,死魚眼看著他努嘴:“你最近怎麽越來越像個老媽子了?”


    孫亞從張了張嘴:“……”


    “你還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他苦笑道,“也許是我心亂了吧。”


    黎稚翻了個白眼,心亂了就開始嘮叨他,找人找得居然還真的不能說不準!


    這算是因果輪迴?


    也罷,欠了他這麽久,孫老爺子如今也不能再拖下去了,黎稚決定今天就把它給解決掉,否則等他下次再想起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嗎?”


    孫亞從愣了愣:“什麽話?”


    黎稚毫不客氣地斜了他一眼:“我說過能救你爺爺。”


    看著男孩黑色的貓眼,孫亞從忽然迴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男孩似乎確實說過這句話,但他那個時候隻以為是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罷了。


    畢竟這麽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病,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辦法呢?


    但這麽多次相處下來,他知道黎稚不是愛開玩笑的孩子,既然他第二次提起這件事,難道……


    孫亞從突然變得灼熱的視線緊緊盯著他,雖然明知心裏的猜測簡直稱得上天方夜譚,心裏卻依然有種名為希望的東西漸漸湧入。


    萬一……如果萬一呢?!


    黎稚不受影響地坐在對麵,喝了一口孫亞從特意給他準備的糖水,感受著糖分帶來的能量隨著血流迅速傳遍全身,他愜意地舒了口氣,懶散地趴在桌麵上,目光卻坦然與他對望,甚至還對他笑了笑,露出了兩邊甜蜜的小梨渦。


    “我能救他。”


    耳邊傳來猶帶稚氣的聲音,強大的自信卻令人莫名安定下來。


    孫亞從迴過神,迴頭卻正好和一雙暗紅的瞳孔對視。


    平淡的話語再次響起,仿佛帶著一股鬼魅的力量,直直傳進他的腦海裏。


    “我說,我能救你爺爺。”


    青年神色恍惚了一瞬,再睜開眼,對上男孩恢複黑色的眸子,已經記不清剛才發生了什麽。


    黎稚在衣服掏了掏,不知從哪兒取出一隻隻有成人拇指長度的玉瓶。


    他隨意地把玉瓶拋向對麵,一點也不擔心瓶子會摔破。


    孫亞從手忙腳亂地接住,卻是觸手生溫。


    他愣了愣,下意識拿起玉瓶一看,古式的樣式,瓶身是唯有長久的時光才能雕琢得出的渾然一體,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瑕疵,精致的瓶身泛出玉白的色澤,溫溫潤潤恰似君子。


    從小生活的環境讓孫亞從擁有一定的品鑒能力,就這一眼,他就能肯定,這被主人毫不在意地扔出來的玉瓶的價值絕對超出常人的想象!


    這是應當被珍藏的古董,本不該被當做隨處可見的容器!


    這種品質,並且還能完好幸存至今的玉,隻要一出世,就會馬上被財力雄厚的收藏愛好者收去,並且毫無疑問會在之後被放在專門的地方好好保存,像這樣被一個孩子隨意拋擲的舉動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瓶裏有一顆清毒丹,救你爺爺綽綽有餘了。”


    男孩坐在凳子上,懸空的小短腿隨意晃了晃,“這顆藥丸是為了答謝你這些天的照顧,給不給你爺爺吃隨便你。”


    真實原因當然不是這個,不過總得給孫亞從一個可以信得過的理由。


    孫亞從緊握著藥瓶追問道:“如果這藥有效的話,價值不可估量,你就這麽隨便地給我了?”


    潛意識裏,他已經開始相信這藥有效了,就如同他現在已經不像對待一般孩子那樣對待黎稚,但他自己還沒有發現這點。


    “無所謂!”男孩歪了歪腦袋,漫不經心道:“反正我樂意。”


    時間已經很晚,黎稚說完就利落地跳下凳子,蹦躂著走向門口。


    曆史遺留問題解決,接下去的事已經與他無關。


    男孩走到一半,忽然轉身第一次向青年告別,就像一個真正乖巧的孩子。


    “孫~叔叔,我要迴家了,再見!”


    有緣再見。


    目的達成,他已經不打算再出現在孫亞從麵前了,比起與人交流,他更願意一個人待著。


    孫亞從被他難得的禮貌嚇了一跳,迴過神的時候,男孩已經快看不見人影了,他追出去,急忙追問道:“如果我不用呢?這藥怎麽辦?”


    男孩的臉上還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語氣卻篤定得宛如預言。


    “你會用的。”


    這可是他親自設定的劇本。


    他側過半張逆光的臉,腳下沒有絲毫停頓,終於跟上他的白貓跳上他的肩膀,潔白的絨毛擋住了男孩勾起的嘴角。


    孫亞從迴到客廳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怔楞,出神地看著手裏的玉瓶。


    其實他以前聽爺爺提起過,一般隻有極其珍貴的藥材或者藥丸才會放置在玉質器皿裏,防止變質……


    可以相信這藥嗎?


    他伸出手,想要打開玉瓶看看裏麵的東西。


    正在這時,房間裏突然傳出一陣虛弱的悶咳聲,每一聲都撕心裂肺地仿佛馬上就要窒息一般。


    青年皺緊了眉,站起身,眼前忽然閃過那張還沒張開,卻已然可以看出日後風采的臉。


    他猶豫了下,把玉瓶隨手放在一邊的櫃子上,匆忙走進廚房,端起煮好的藥走進老爺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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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依舊不鹹不淡地過著,黎稚也沒有再向遲景年提起過吸血那個話題,好像那個特別的下午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學校的日子又恢複了平靜。


    遲景年終於不用再糾結要不要給黎稚咬,他本該鬆口氣的,但事實上他卻感到越來越煩躁了。


    男孩看起來如此乖巧可愛,笑起來讓人感覺陽光一般溫暖,好像眼裏隻能看見世界的美好。


    但野獸般的直覺卻告訴遲景年,那其實隻是個表象。


    事實上,哪怕是在被人群重重包圍的時刻,也根本沒有人能真正靠近男孩。


    人群越密集,越顯出他的遊離,如同一個人站在世界邊緣,一切都顯得漫不經心,遙遠的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真正觸碰到他。


    他想靠近他,瘋了那麽想,就好像刻在靈魂裏的執念。


    黎稚沒有理會同桌那些複雜的小心思,現在離需要吸血的時候還遠,在不需要進食的時候,他向來懶得去想這些事,反正他從來不擔心找不到獵物。


    這天放學迴到家,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和以往的不同。


    平時,為了養活兩人,蔣玉琴每天打兩份班,迴家基本已經超出晚上七點,因此他們晚餐時間也比較晚。


    綁架案之後,他被蔣玉琴嚴格看管了一段時間,但後來風波逐漸平息,她也就慢慢放鬆了拘束。


    這段時間以來,趁蔣玉琴不在家,黎稚跟著小貓一起,兩隻爬樹爬牆的,憑借非人類的身體素質,差不多已經把小鎮逛了一圈。


    今天正巧因為已經將小鎮逛遍,黎稚感到有些無趣,偏偏更遠一些的地方又無法保證能夠及時迴來,所以他難得選擇放學直接迴家而沒有在外逗留。


    沒想到蔣玉琴這個時間居然在,幸好他習慣在打開家門的一瞬間把小貓扔進空間。


    蔣玉琴的狀況明顯不對勁,她坐在桌邊,目光呆滯地注視著斜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仿佛被抽出了魂魄,眼圈竟還有些微紅。


    黎稚眨眨眼掩下沉思,把書包放在桌上,歡快地撲倒蔣玉琴身前,“媽媽今天迴來得好早,吱吱好開心!”


    女人猛然間迴過神來,看到男孩稚嫩的小臉,神色恍惚了一瞬,隨後下意識地柔和了麵色。


    她彎下腰抱了抱男孩,有些勉強地笑道:“吱吱開心就好。”


    她起身走向廚房,邊走邊道:“吱吱學習了一天,餓了嗎?媽媽煮了綠豆粥哦,吱吱要不要吃?”


    “眼瞎”的男孩於是開心地跟過去:“要!媽媽的綠豆粥最好吃了~!”


    於是最後,綠豆粥就成了當天的晚餐。


    嬉笑著迴到房間,男孩在關上門的瞬間就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


    他其實已經迴想起蔣玉琴今天之所以那麽早就迴來的原因了,這件事在他第一世的時候也發生過,不過當時八歲的吱吱並不清楚前因後果,在後來才想明白其中的緣由。


    一切還要從很久之前說起。


    蔣玉琴和黎父之間在現在看來,已經是一個老套又惡俗的故事了。


    他們在大學相識,黎父是剛上任的年輕老師,風流俊美,風趣幽默,又會說話哄人開心;蔣玉琴是學生,溫婉秀麗,天真善良,又少女懷春,兩人在私底下交往頻繁,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剛開始著實甜蜜非常。


    但好景不長,兩人的戀情莫名暴露,那時候民風遠沒有如今開放,沒有人看好他們的未來,學校以敗壞師德的名義開除了黎父。


    蔣家也是有名望的家族,不能容忍自家女兒與這個在他們看來勾引自己學生的男人在一起,強逼著他們分手。


    兩人當時還在熱戀期,蔣玉琴自然不肯,就與黎父私奔迴了他老家。


    想當然耳,沒有娘家撐腰的女人日子不好過,更別說還有個和男人私奔的名聲在了,蔣玉琴又從不是什麽強悍的性子,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剛開始好生受了番磋磨,後來有了兒子才漸漸在這個排外的地方站穩了腳跟。


    如果隻是這樣,兩人最終也會有一個平淡卻溫馨的結局。


    但隨著時間的逝去,當初支持著兩人做出如此選擇的初衷卻也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散去。


    黎父和蔣玉琴剛結婚那會兒也是恩愛過幾年的,但一句俗語有言,貧賤夫妻,百事哀。


    雖說那年頭的大學生都是很金貴的,但蔣玉琴中途輟學沒有拿畢業證,一沒證書二沒經驗,自然短時間內找不到什麽好工作。


    而黎父的履曆裏留下這麽一筆,老師之類的是別想了,其餘的工作的他又看不上。


    兩人就這麽艱難的過著在學校裏從沒想過的苦日子,愛意被漸漸消磨,家裏從小對他極好的父母又不斷和他抱怨,黎父漸漸就怨上了蔣玉琴,覺得要不是她,自己還能在學校裏好好的當老師,體麵風光又輕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潦倒。


    他的脾氣漸漸變得暴戾,道德底線也一再降低,在某次酒後把蔣玉琴打傷後後,就像是開啟了他潛在的本性,一而再再而三,從此一有不順心,就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拳打腳踢。


    在黎稚的童年記憶裏,從來都伴隨打罵,眼淚,疼痛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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