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幾月過去,榮姑姑當日裏雖說和家人久無聯係,好在她祖宅還在,林如海又是一方大員,為她尋親倒還真不算什麽難事。隻是到底她年紀也大了,父母自不用說是早早的仙逝了,如今唯有一幼弟還依稀記得早年入宮為奴的長姐,卻也隻是和老婆孩子靠爹娘留下的幾畝貧瘠土地刨食罷了。


    姐弟二人算起來也有一二十年未曾見過了,若論情分,自是有的,卻也不夠榮姑姑能將身家全部托付。姐弟兩個敘了舊時之事,又泣了一迴逝去的父母兄弟。榮姑姑見弟弟弟媳一家過的實在窮苦,便將那隨身所攜的首飾分了些贈給弟媳侄女,又臨時遣人去布店扯了些厚棉布給弟媳教她給家裏人做些衣裳。


    榮姑姑是記得當日家中窮苦的,不然也不至於讓小小年紀的她進宮去做宮女。宮女之中,雖有些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但那畢竟是極少的,更多的是背井離鄉多年,人老珠黃方得離宮,多年不得見親人。更有甚者,自入宮起,至死也不得出宮再見親人一麵。因此,比起做宮女來,窮苦人家甚至更願意把女兒賣進富貴人家作婢女,那樣好歹還有相見的機會,若是主家開恩,湊足了銀錢還能贖出。


    榮姑姑多年未歸家,雖知家中境遇不會很好,然而親眼見到,心裏還是極不好受。隻是她在宮中多年,看的事情多了。哪怕是對至親亦是留了個心眼,從林家出來雖帶了平素並不戴的好些首飾,卻都是些不大值錢的金包銅或是銀飾,這些大多是她作小宮女時積攢下來的,至於那些她後來所得的私房,卻是還牢牢的鎖在她箱子裏。她私房中雖有從京城帶來的上好的衣料和林夫人所贈的束修,卻並不敢隨意拿出來,隻另拿了銀錢教林家派來服侍她的小丫鬟臨時去布莊裏買。


    林家跟隨她的小丫鬟雖奇怪,卻也不敢質疑。她哪裏知道,這榮姑姑雖心疼這骨肉至親,然而更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多年未見的兄弟和從未見過的弟媳,情分也就那麽多,誰知道心性如何。多少離宮的宮女迴到家是被兄弟奪了傍身錢,一把年紀還不得不當教習做繡娘養活自己,這倒也算好的了,更有甚者是被自家的親人強賣去做奴仆和填房的,上半輩子在宮裏熬著,下半輩子還得受人轄製半死不活的混日子。她原也算是個有見識的了,又素來有主意,自然不願有絲毫可能使自己落到那種田地。因此她一直是打著過繼一個侄兒養老的主意。橫豎她也不過三四十歲,私房也不算少,自己養個孩子到也不算吃力。日後在鄉下買幾畝地租出去,蓋個一進的小院子,再買個婆子,下剩的也夠她的棺材本。


    榮姑姑的想法對她自己而言不可謂不好了,隻是她也知道弟弟家雖窮,若要人家兒子,雖是親姐弟,也未必肯應。旁的族人家養不活孩子巴不得送走的倒是也有,隻是哪裏有自己的親侄兒親近。弟弟家正好兩個兒子,女兒雖多,日後卻是要出門子的,依靠不得。她小侄兒正好兩歲,還不記事,卻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縱然此事未必可行,隻要自己掌著錢財,也不愁侄兒們不孝順。


    隻是這事卻是急不得,她雖在教導黛玉的閑隙時候迴過好幾次弟弟家,卻從未提過此事。隻是待小侄兒格外的好,每次帶迴的禮物,麵上看起來大小侄兒並無差異,然而卻總是最討小侄兒歡心的。她弟弟弟媳雖然看出她待小的分外不同,卻也沒往別處想。還說她傻,她又不打算嫁人,日後還不是要靠兩個侄兒照顧。她年紀又大了,哪裏好指望小的照顧。不對大的好些,倒心疼小的。隻是父母多疼幺兒,這對夫妻也不例外,橫豎得利的都是他們兒子。


    又見她每次必帶禮物,隨身還跟著小丫鬟,又聽說她在城裏給大官家的女兒做教養嬤嬤,他們窮苦人家是不知道教養嬤嬤是什麽意思,隻當她是從宮裏出來繼續給大戶人家當奴才。饒是如此,心裏也不由得暗暗謀劃起她的私房起來,想著她雖是奴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日子比他們莊稼人好些。又想著他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日後必當是仰仗她侄兒過日子,還不得把錢財奉上。給了他們的兒子,還不就是給了他們。因而對這有錢的姑奶奶到越發殷勤起來。


    榮姑姑倒也安之若素,心裏到更安定了幾分。許是眼見終生有靠,她也沒了後顧之憂,越發對黛玉盡心起來,這教導之事繁雜枯燥,卻是不必在多提了。


    卻說黛玉,如今父母雙全,眼見弟弟也日漸懂事,本來應是心滿意足。隻是記憶中前世便是此年冬末得了父親病重的信,因那會行路艱難,自己這個不肖的女兒到了春末才迴了揚州,父親勉力撐了幾個月的時日,便也去了。黛玉雖知父親如今身體甚為健朗,然而也不由得平日裏十分小心,哪怕是林如海偶一咳嗽,也要立逼著要去請大夫調養。


    因她素來孝順,林如海林夫人倒並不以為意,隻說她越大越曉得心疼人了。


    再有黛玉之弟晉賢,雖不過垂髫之年,卻是十二分的早慧,早前便已過了縣試,府試,隻待過了院試,便算得了秀才功名,正經算是個讀書人了。便是一貫對兒子嚴厲的林如海心裏也是十二分的欣慰。


    這日裏,恰逢林如海歸來,卻說是朝廷來了公文,揚州鹽政另有人來接任,卻令他迴京就任戶部尚書,雖則迴京乃是林如海意料之中,然而接到戶部尚書的任命卻也實在叫林如海措手不及。


    無他,林如海雖是地方官員,卻也十分清楚,如今朝野上下雖說麵上四海升平,然而因為多年的黨爭,加上各地又頻發災禍,內囊早已虛了。太上皇在位時,令自己出任鹽政,也是信得過自己,不欲叫那些過於貪心的汙了這一筆大進項。然而自己到底並非是當今的心腹,當日太子一係和三王一係均有拉攏,然而自己卻是做了純臣,既不肯為太子賣命,也不肯為三王出謀劃策,雖是臣子本分。然而聖心難測,誰知道這在當今眼中是不是不識時務。鹽政一職權重位高,油水頗豐,聖上另有打算也是尋常。


    林如海本就想著自己年老,欲謀個清閑的官職聊以度日的,之所以不願告老還鄉,卻偏想迴去做個不掌實權京官,說來也不過是為兒女存著一點私心罷了。隻要自己仍在朝中,哪怕無甚權位,隻那品級資曆在那裏。無論是黛玉出嫁,或是晉賢出仕,都還是有些助益的,但若是自己致仕了,許多事情便不那麽方便了。


    但這戶部尚書一職,於本朝而言,雖是位高權重,然而也實實在在的算是風口浪尖上了。自己在鹽政這裏縱然小心翼翼,可多年以來辦差亦是得罪了不少同僚親貴,好不容易以為能卸下重擔,卻不想得了這個官位。說不欣喜那也是矯情,讀書人,那一個不想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呢,便是林如海,也不是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


    然而不管怎麽說,林家進京已是必然。隻林晉賢僅差一院試便可得秀才功名,然而迴京必是得耽誤這一次了。晉賢年少,不免心中鬱鬱,他原是想一鼓作氣考下來,日後也學父親做個少年探花的。卻又心知父母是決計不肯教自己獨個兒留下來來赴考的,可父親赴任耽誤不得,林家幾十年未迴京,母親也是必得迴去的,也不可能為了自己考一個童生留下來。但他從小乖巧,縱然心中不快,也不曾有所表露。


    林如海夫婦多年以來唯有這一對兒女,又如何能不時時小心照料。隻是二人都是許多年紀的人了,哪裏曉得幼子少年心性。雖明知晉賢不虞,卻也隻當他在揚州呆久,有些不舍罷了,並未想到這一節。倒是黛玉,唯有這一個兄弟,又素來細心敏感,自是明了他心中所想,便好言安慰。這晉賢卻也有趣,自詡是個大丈夫,哪裏肯教姐姐擔心。縱然心結仍未解開,卻在黛玉麵前強作鎮定。


    黛玉哪裏不曉得他,雖說姐弟兩個實際年紀相差並不算大,但黛玉因有前世記憶,行事便比那同齡的女孩要成熟多了,待這兄弟也很有些長姐如母的意思,見他這番作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也知他一貫是懂事的,如今雖有些執拗轉不過彎來,卻也隻是暫時的。又知他少年心性,自己說多了恐教他反而更記掛著,倒不如等他自己慢慢想通了的好。


    離開揚州前,林夫人黛玉如榮姑姑心意,給她立了單獨的女戶,送了兩個不願離開揚州的婆子給她,又有金銀等物饋贈。榮姑姑自己在城裏買了處一進的小院子,又私下裏尋經濟買了兩頃水田,一家鋪子收租子。雖說幾乎耗空了積蓄,卻好歹也是有產業的人了。她在嫂子那裏做了些功夫,她兄嫂一合計,雖不知她有多少產業,但見她在城裏買的起院子,鋪子等產業,倒也同意了過繼幼子給她。


    又另有林夫人之前從外頭聘來特地教導黛玉女紅的繡娘等,亦有不願離鄉的,亦有願繼續在林府待下去的,林夫人亦一一安排。又有單獨教導晉賢的先生,林府供奉的清客等等,卻是林如海需要操心的了。


    閑話亦不需再贅敘,兩個月後,林家四口皆迴到了闊別多年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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