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病對福兮來說並不算新鮮的事了,她吃過急救藥後昏昏沉沉地躺了會兒,便從那種瀕臨死亡的黑暗中緩和過來。


    此生因為身體器官大多都不健康,連做心髒移植的機會都沒有。


    除了等死,便隻能愛惜自己、期待上帝稍微仁慈寬恕。


    這種感覺實在無奈。


    呆望了天花板一會兒,福兮才迴憶起昏迷前的幻覺,想被電到似的恍然一側頭,竟然發現哥哥真的躺在旁邊溫柔地望著自己,讓原本消失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經曆這些坎坷的事,就像經曆了前世今生。


    能再相見,真的是太好了。


    哽咽的福兮掙紮著爬起來試圖解釋:“這……這裏是……”


    “我知道在日本,剛剛看了你的手機。”白莊生抬起修長的手指噓了聲:“別吵,我想和阿福單獨待會兒。”


    福兮立刻爬到他的懷裏,緊緊抱著再不放手:“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或者你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哥……我就想再跟你說次話……”


    “不會的,我不會拋下你,你也不準拋下我。”白莊生撫摸她瘦弱的後背。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你要使用虛擬機……我答應幫你做試驗,就是不想你自己以身犯險,難道你想變成爸爸那樣嗎……”福兮難過地問道。


    “對不起。”白莊生輕聲道。


    福兮想到兩個人在虛擬世界裏那些做夢似的幸福,和這些日子的恐懼,心髒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剛剛恢複神智的白莊生同樣四肢酸軟,他努力地擁抱著福兮,安慰著說:“不要哭,我已經比爸爸走的更遠了,你先要告訴我最近發生了什麽,好嗎?”


    福兮這才講述起自己的遭遇,對受傷和危險都輕描淡寫,反而憂心忡忡地說:“我把紅盒子給藍衫,研究所的人認為沒問題,才放我們離開的。”


    那塊紅色的硬盤裏,的確裝著很多虛擬機的資料,多半是白原在世時的私人成果,但害死那位科學家的致命缺陷也在裏麵,如果任其折騰下去,很可能會重蹈覆轍。


    “我知道了。”白莊生微微地皺起眉頭。


    “沒想到楊樂是那種人,他跟了你那麽多年,都不如藍衫給的丁點誘惑。”福兮有些憤憤不平。


    “人性就是如此,我不指望身邊的同事會永遠忠誠。”白莊生忽然把手伸到她的浴衣裏,摸到腹部被牙刷刺穿的傷痕,沉默不語。


    福兮明白哥哥是在自責,所以小聲道:“那時我沒有別的選擇,好多事都想不起來,隻是不願意他們給我做什麽手術,隻是想見你,才鋌而走險的……幸好璐璐幫了我,不然……”


    白莊生伸手把她抱得更緊:“是我錯了,沒有在萬全的狀態中就進入虛擬機。”


    福兮聞著自己熟悉的溫暖味道,情緒逐漸平靜,小聲問:“為什麽非要那麽做?我在進這次進虛擬機之前,根本就不曉得自己會失憶,你為什麽要騙我,又為什麽親自參與?”


    “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起,真正的想要研究虛擬機嗎?”白莊生反問。


    福兮似乎知道答案,又並不確定。


    “是你中學的時候,有天帶同學來家裏寫作業,我們吵了一架,然後你昏倒進醫院的時候,那天醫生告訴我,你心髒的問題並沒有因為幾次手術而被控製住,而且在當前的醫療條件下,也不存在根治的可能,或許活到二十多歲,就是生命的極限了。”白莊生難過地地說:“那時你還躺在病床上,我真的非常崩潰……然而虛擬機就是上帝擺在我麵前的希望之路,如果真的研發成功,如果你真的可以不再消耗身體能量,躺在那個虛擬倉中的話,就可以有很久很久的未來……我知道,也許在你心裏那比死了還恐怖,可是……”


    “可是你等實驗成熟,還是讓我暫時失去記憶生活在虛擬世界裏,幫我慢慢找到了幸福。”福兮苦笑:“如果不發生之後的意外,是不是你就打算讓我永遠生活在那兒,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白莊生不知該如何迴答。


    福兮閉上眼睛說:“哥哥,謝謝你替我創造的世界,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真的。”


    “傻瓜。”白莊生歎息:“那時看著你漸漸變得開心,比現實生活中開心很多倍,我就禁不住誘惑,讓楊樂替我裝入了臨時芯片,每日進到虛擬世界裏陪你幾個小時,順便記錄實驗進度,大概我們虛假的幸福生活讓我喪失了理智,明知道劉楚和藍衫已經在覬覦這個實驗,仍舊不願意停止,最後被關掉服務器的時候,沒有及時退出,險些被永遠留在意識的混沌中。”


    “你是怎麽醒的……”福兮問。


    “我聽到你在喊我救你。”白莊生迴答。


    福兮盛在眼睛裏的淚水瞬時流出,苦澀而平靜地微笑了下:“要是我們做夫妻的世界是真的,而現在是虛擬的就好啦,你說的對呀,原來幸福比真實更重要,但再怎麽重要,都比不上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所以哥,你千萬不要責怪自己,隻要以後別再離開我到別的地方去,我不會在乎現實到底有多麽支離破碎。”


    ——


    不負家庭責任的白原,讓兒子像個小頂梁柱一樣長大成人。


    白莊生在自己的人生之中,從來都在扮演保護與承擔的角色,當然為此遭遇很多委屈。


    那委屈讓他在年少時怨恨過撒手離去的母親,但日子長了,心中的感覺也就淡了。


    現在三十而立再相見,紅著眼圈的秦思海當真隻像個陌生人。


    “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這些天拜托的那些醫生搖頭時……我真是絕望。”


    這位母親在次日趕來,拚命克製情緒,用手絹擦了下麵龐。


    白莊生不是衝動的少年人,無法激動地質問她是不是真正在乎自己的安危,反而禮貌而規矩地坐在臥房說:“讓您費心了。”


    “從前收到過你的信,就一直等帶著你需要我的時候。”秦思海低下頭:“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所以現在無論你要什麽……”


    “您能在這些日子保護阿福,我就已經心懷感激。”白莊生平靜地說:“媽,謝謝您。”


    秦思海痛苦地側過頭,倒情願他歇斯底裏的埋怨自己。


    “等我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就離開這裏,不過還需要您幫個忙。”白莊生認真道。


    “你盡管說,隻要媽媽做得到。”秦思海答應。


    “我想和阿福在東京結婚,成為真正的夫妻。”白莊生開口。


    始終在旁邊像個小媳婦般端茶倒水的福兮呆滯地瞪大眼睛,差點打翻茶杯。


    秦思海沉默片刻,果然迴答道:“好,我讓你弟弟去辦。”


    福兮緊張又驚喜地拉住白莊生的袖子,心中的感覺極為複雜。


    “你們幸福就好。”秦思海大概想到兒子未卜的前途,阿福有限的生命,以及他們混亂複雜的兄妹關係,頓時還是滿眼傷心之色,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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