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要活得好,有很有很多的條件。


    比如滿足自己對於物質、情感和尊嚴的*。


    但人想要另外一個人活得好,卻相對簡單很多。


    因為付出這件事,幾乎沒什麽苛求,也不需要保留。


    不管是身無長物放棄未來、還是行至陋街千人唾棄,在某種時刻都會顯得不那麽不重要。


    此時此刻,福兮對莊生正是如此。


    所以她雖毫不喜歡日本和秦思海母子,但這根本沒什麽關係。


    隻要能讓哥哥醒過來、活下去、繼續去做他喜歡的事,要阿福怎麽樣,其實都可以。


    ——


    作為在家裏受盡寵愛的陳西,態度總是得意洋洋。


    在確認過莊生的狀況之後,他沒隔兩天又出現了,還吊兒郎當地跟“妹妹”一起用餐,露出副胃口大開的愉快模樣:“媽媽正在盡力尋找腦科醫生,不過爸為此不太高興,而且情況比較複雜,恐怕也沒有誰能治得了這種昏迷問題,你就別抱太大希望了。”


    “莊生哥哥會好起來的。”福兮認真響應道。


    “放心,就算他成植物人,我們也會照顧到底。”陳西說:“倒是你,真該去住院調養了。”


    福兮的眼底燃燒起了絲怒火,但又因害怕失去哥哥在這世間僅剩的庇護,所以隻能忍氣吞聲,垂下長睫毛小聲道:“我就陪著他,哪也不去。”


    陳西長得俊俏,應該很討大家喜歡才對,所以才總是不懂客氣的樣子,他開口便問:“你倆真的是兄妹嗎,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人,隨便你怎麽理解。”福兮平靜迴答。


    陳西當然無法理解,依然笑著說:“明天媽媽會送白莊生去東京大學的實驗室檢查,據說那裏有類似的研究案例,也許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忽然聽到最希望的事,福兮立刻抬起頭:“真的嗎?”


    “我看了很多虛擬機的資料,所以收迴前陣子的話。”陳西喝著味增湯說:“它的確是很匪夷所思、又足夠偉大的東西。”


    從小的生活經曆和教育都讓福兮不懂得刻薄,她聽到此言,瞬間原諒對方的口不擇言,微微地笑了下:“是的,這是值得寫進人類曆史的發明。”


    “所以,虛擬機隻有白莊生體驗過嗎?”陳西嘖了聲:“看起來質量不太可靠啊。”


    “畢竟還在研發階段,莊生哥哥當然知道危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福兮側開頭,不敢跟他再說更多。


    一個藍衫已經夠了,如果再來匹餓狼覬覦成果,她真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


    神經科學在所有的發達國家都很受重視,而虛擬機的夢想也由白原帶向全世界,引得很多尖端實驗室瘋狂競爭,在此方麵從不落後於人的日本自然也不例外。


    聽聞白莊生的名字,他們很痛快地便接受了秦思海的請求,願意承擔起檢查和治療的責任。


    但是福兮特別不放心,簡直如同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跟著醫生們囑咐與哀求:“不可以給他做手術,千萬不可以。”


    “阿福,不會的,我一定要莊生平安無事。”秦思海同樣憂心忡忡,拉住小姑娘的手說:“他是我兒子。”


    福兮這才放棄尾隨,無精打采地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等待。


    抱著圍觀態度的陳西說道:“媽,你還是迴去吧,爸又要不高興了。”


    秦思海在離婚後,與位在東京相當有名的華裔商人再婚,而後才有現在的幸福生活,所以她自然而然要順從丈夫的意願,再說前夫的孩子之類的事,本來就無法被大多數男人所接受。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這位母親還是閉上眼睛:“不行,我必須等到結果。”


    陳西挑起眉毛,靠在牆邊歎了口氣,轉而抱怨:“要是醒不來就虧了,除了他還有誰會製作虛擬機嗎?那東西再發展幾年成為量產,肯定能賺得……”


    “這些跟你都沒關係,你隻要照顧好哥哥和妹妹就行了。”秦思海皺起眉頭。


    福兮警惕地望著這對母子,始終保持沉默。


    看樣子秦思海的確是在為莊生著想的,但陳西的心思未免也太活絡了些,腦子轉的真叫人害怕。


    ——


    失望的結局似乎不出乎意料,東大附屬的腦科學研究所同樣沒有能讓白莊生蘇醒的辦法,但是他們的所長與福兮詳談了會兒,大概知道狀況後,推測很可能是在服務器關閉的那刻,白莊生沒有像她那般順利地切換對腦電波的控製方式,所以即無法繼續接受虛擬機的信號,也沒辦法恢複自然人的思維能力。


    福兮勉強聽懂,擔憂滿滿:“那該怎麽辦才好?”


    老院長扶了下眼鏡,用生硬的中文說:“也許重啟虛擬機會見到奇跡。”


    “那不可能,我們不會再迴去了。”福兮沒辦法再把哥哥送迴東川的虎穴。


    “又也許過陣子,他會漸漸蘇醒的。”老院長說:“白教授現在的狀況和植物人的確類似。”


    福兮恐懼聽到這個詞,在她心目中那麽聰明的哥哥,怎麽可能變成……


    “我們會進一步尋找辦法,如果能幫助白教授,也是我們的榮幸。”老院長許諾道。


    為難別人不是福兮的習慣,她雖然失魂落魄,卻依然感激道:“謝謝您。”


    ——


    看著心愛的人毫無知覺,躺在擔架上被人折騰來折騰去,那種滋味真的太不好受。


    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外麵迴去後,福兮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簡單地洗了個澡,便早早趴進了被窩裏。


    雖然白莊生就在身邊,卻因那揪心的沉睡而顯得格外遙遠。


    福兮先是握住他的大手,然後抬起他的胳膊試圖抱住自己。


    可是折騰半天,卻越來越難過。


    她忍不住把臉埋在哥哥的肩膀上啜泣出來:“你醒醒呀,你怎麽能這樣丟下我……哥……”


    白莊生安靜無聲。


    福兮可以對別人堅強,急了幾乎什麽都做得出。


    但是在他麵前,卻總是個沒用的軟包子。


    哭到太崩潰的時候,福兮禁不住咳嗽到無法唿吸,她掙紮著起身要去拿水,可是胸口忽然一陣絞痛,瞬間就奪走身體所有的力氣。


    藥……


    福兮知道自己心髒病又犯了,全身發著抖滾到榻榻米上,終於摸到藥瓶,卻怎麽也擰不開蓋子,她特別想大叫院子裏的人來救自己,可是張開口發出的聲音卻氣若遊絲:“幫、幫我……我……”


    劇烈的痛帶來眼前陣陣發黑。


    難道就這麽死了?


    努力到現在,仍舊不能有個好結局嗎?


    福兮昏昏沉沉地想著,就在快要放棄自己的時候,卻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轉而就是塞進嘴巴裏的藥片和四處亂流的白開水,她努力吞咽,失力地張開眼睛,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莊生哥哥那張熟悉至極、又倍顯憔悴的臉,瞬時間便鬆掉緊繃的情緒,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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