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大會定在巳時。


    容瑟提前了半刻鍾到主殿,幾位長老和顏離山已經端坐上座,笑談著一會兒要收幾個弟子。


    容瑟沒有出言打擾,規矩地向幾人行了禮,退至下方安靜地站著,殿中淡淡的輝光落在他身上,越發襯得他麵龐美如白玉。


    容瑟唯一能與望寧仙尊相提並論的,恐怕就是這一張極為出色的皮囊了。


    可惜,在修真界最無用的也是皮囊。


    顏離山麵上沒什麽情緒,似不經意地開口:“庭霜院冷清,趁著拜師大會,不如也收一兩名弟子。”


    這不是顏離山第一次往庭霜院塞人。


    以往但凡是見到天資卓越的新弟子,他都會提一提,似巴不得將容瑟頂替下去。


    這也是宗門弟子皆知容瑟不受顏離山待見的原因之一。


    容瑟心裏沒有半分波瀾,庭霜院是他離望寧最近的地方,他不想有任何人插足,前世他出於私心,顏離山提出之時,他都會代望寧婉拒。


    按修為來算,望寧如今已是半仙,離飛升差的不過是一個機遇。


    機遇一事,捉摸不透,可遇不可求,可能僅需要一年,也可能要等幾十年幾百年,為確保望寧順利飛升,要杜絕望寧沾染俗世因果。


    顏離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之所以時不時提為望寧收弟子,不過是知道他不會讓望寧飛升出任何意外,以此給他難堪罷了。


    這一世,容瑟如顏離山所願,甚至於樂見其成。


    容瑟單手合並,立於身前,微垂下頭:“一切但憑宗主做主。”


    顏離山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去:“你說什麽!?”


    幾位長老亦是麵麵相覷,眉宇間滿是不解,容瑟這麽輕易便答應了?


    容瑟不驕不躁,清冷嗓音如玉石碰撞:“弟子代師尊謝過宗主。”


    “……”顏離山難得噎住,接話不是,不接話也不是,憋得端正的臉龐微微扭曲。


    邵岩摸著胡子出來打圓場:“仙尊放言不再收弟子,違背仙尊之意,怕是不妥,此事還是等仙尊出關再議吧。”


    被當眾駁了麵子,顏離山正在氣頭上,冷哼一聲,並不怎麽買賬:“不收弟子,那便收個灑掃之人!”


    望寧的威望三界共攝,不知多少修士想要拜在他名下,哪怕是做灑掃庭除這等粗活,也有的是人擠破腦袋,前仆後繼。


    邵岩仍舊不甚讚同,但看著顏離山難看的臉色,到底沒有多辯:“是在落選的弟子中選?”


    “非也。”顏離山擺擺手:“本座已有人選。一會兒拜師大會結束,容瑟留下來。”


    容瑟應下。


    巳時一到,通過入門試煉的弟子們恭恭敬敬進入主殿,按名次規規矩矩站立,眼睛晶亮,充滿著對未來的向往。


    和前世的容瑟一模一樣。


    向往無上修行大道,立誌斬妖除魔,庇護蒼生,弘揚光大宗門。


    容瑟不著痕跡斂了下眼睫,擋住眼底的一抹嘲諷。


    容瑟以前主持過拜師大會,對流程十分熟悉,做起來得心應手,無一錯漏。


    顏離山的主峰挑了兩人之後,幾位長老跟著陸陸續續挑選合心意的弟子。


    這一批弟子天賦悟性普遍都不錯,挑到最後基本沒剩下幾個,顏離山下令一並收到外門。


    幾個峰主又為新收的弟子頒發內門弟子身份令牌,並在他們身上注入各峰獨有的靈息。


    靈息與宗門的守山大陣相連,靠著它可以避開各峰的結界與陣法,通行無阻。


    容瑟身上也有一道,是望寧親自注入的。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望寧加入了一抹屬於他的靈息,可在容瑟築基之前,保護其安然無虞。


    但是在前世,也是望寧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在顏離山押著他去認罪時,親手打碎了這抹靈息,任由他殘廢一般被丟出宗門。


    拜師大會有條不紊地推進著,待弟子們都退出去,顏離山捏碎一道傳音符,不一會兒,劍侍便帶著一人進來。


    容瑟順著看去,容顏豔麗的少年眉目恭敬,一身季雲宗普通弟子的服飾,看起來無害而溫順。


    赫然是宣木。


    顏離山說的人選,莫非就是他?容瑟低眼沉吟片刻,明白過來。


    這一世沒有他的提前告知,在顏離山眼中,宣木就是個身世可憐的普通凡人,調他到庭霜院做灑掃之事,再合適不過。


    既好掌控,對宗門沒有半分威脅,亦可以將宣木調離顏昭昭身邊,斷了顏昭昭的念想。


    畢竟顏昭昭是女子,與男子走得過近,對她的名聲沒有好處,擅闖藏書閣不就是前車之鑒?


    至於顏離山為什麽不趕走宣木,恐怕是顏昭昭死活不願意,顏離山拗不過她。


    “從今以後,他留在庭霜院灑掃,你多照顧一些。”顏離山開口證實了容瑟的猜想。


    濃密如蝶翅般的睫毛在下眼瞼打下一圈陰影,容瑟遮掩住眼中的情緒:“是。”


    宣木仰起頭小心地看了容瑟一眼,老老實實走到他身後,跟著他走出主殿。


    殿外麵不知何時圍滿了看熱鬧的弟子,迎麵撞上容瑟,弟子們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不自然地垂下頭,準備挨千篇一律的訓斥。


    哪知容瑟淡淡轉開視線,步子不頓一下地從他們麵前走過,不多看一眼。


    淡雅的青竹香飄過鼻端,弟子們齊齊愣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大師兄竟然不教訓他們?


    容瑟一絲不苟奉行宗規,換做以往,他們訓練途中偷跑出來,懈怠修煉,必然少不了一頓口頭教育,外加訓練量加倍。


    不折騰他們到筋疲力盡,容瑟不罷休。


    “大師兄這就……”看著容瑟遠去的背影,一弟子吞下一口唾沫,活像大白天見了鬼:“走、走了?”


    什麽懲罰都沒有?


    這還是他們那個古板嚴苛的大師兄麽?


    容瑟並不知道這些弟子的心理活動,他領著宣木來到庭霜院外:“你可在這裏住下,要是想出去,到青竹小院找我拿令牌。”


    宣木微微一愣,眼中飛快劃過一道波光,言下之意是,容瑟不阻止他出去找顏昭昭?


    “大師兄不和我一起住嗎?”宣木好奇地問道。


    容瑟皮膚泛著冷調的白,清冷嗓音沒什麽起伏:“不。”


    簡單交代了幾句望寧的禁忌,容瑟轉身離開了庭霜院。


    沒看到後麵的宣木直勾勾盯著他,眸子裏的光芒來迴變換。


    ……


    迴到小院,容瑟正要重新設下禁製,空間裏的傳音石閃爍了起來。


    從另一端傳出的語調,溫和低沉似裹挾著初春的微風,令人倍覺親切,忍不住心生三分好感:“容兄,試煉可還順利?”


    容瑟身形滯了滯,窗外青竹林投進來的光影,落在他的臉上,一半明一半昧,遮住他黑曜石般的眸子。


    狄不凡,他前世唯一的知己好友,年歲與他相當。


    下界人間武林盟主之子,身材偉岸,腰背筆挺,一張英俊的臉龐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平易近人。


    身上沒有靈根,無緣修行之路,可狄不凡的武學天賦少有人及,乃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哪怕與同齡修行者放在一起,氣度亦絲毫不落下乘。


    狄不凡在武林中威望很高,擁護者眾多,連朝廷都對他有幾分忌憚。


    性格卻十分曠達,又無習武之人的粗鄙陋習,與容瑟意外的合得來。


    修行者無受命不能入人間,狄不凡便向他討了一枚傳音石,闖蕩江湖的時候遇到什麽有趣見聞,都會通過傳音石分享於他,倒是為容瑟平靜如水的日子,增添了幾分生動趣味。


    得知他要帶領新入門的弟子下山曆練,狄不凡向他追問過試煉期限。不過,前世由於顏昭昭為了宣木的事在路上和他鬧騰,延後了歸宗時間,他沒接到狄不凡的傳音。


    等他再度與狄不凡相見,已是其跟著一幫來清理門戶的季雲宗弟子,前來圍殺他。


    狄不凡英俊的眉眼盛滿嫉惡如仇的火焰,目光觸及他的臉,像是見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迅速扭轉開去,語氣裏滿滿的厭惡鄙夷。


    “殺人如麻,罔顧人倫,容兄,你太讓我失望了!”


    腦海中翻騰的前世記憶又清晰了起來,仿佛是一團燃燒的火焰,肆意燃燒容瑟的一寸寸神經末梢。


    容瑟握著傳音石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斷斷續續地聽著裏頭狄不凡喋喋不休的說話聲,薄唇張了張,又緩緩閉合上。


    直到傳音石安靜下來,容瑟沒有發出一言。


    咻——


    突然,一道湛黃的傳音符飛到容瑟眼前,上麵的符文流光閃爍,顏離山的聲音帶著幾分急迫響遍小院:“立刻到主殿來!”


    容瑟蹙了下眉頭,收起傳音石,調轉身返迴主殿。


    看熱鬧的弟子已經散去,殿中一片寂靜,幾位長老也被叫了迴來,個個緊鎖著眉頭,神情和顏離山一樣嚴肅。


    容瑟壓下心中的疑惑,正要開口詢問,顏離山搶先一步說道:“銅元鎮魔族出沒,派去查探的弟子下落不明,至今沒有消息,你立即帶幾名內門弟子去銅元鎮看看是什麽情況,不得有誤!”


    銅元鎮不正是師妹溫玉身受重傷,險些喪命的地方嗎?


    在季雲宗,沒幾個人信服容瑟,溫玉是宗門裏唯一一個對他散發善意的人。


    哪怕她的修為超過他,也沒有看不起他,聽到其他弟子在背後說他的風涼話,還會不客氣的幫他迴懟迴去。


    前世容瑟迴到宗門時,溫玉正好鮮血淋漓的被人抬迴季雲宗,養了三年的傷,依然沒有痊愈,修為境界也跌落到了練氣期。


    以至於在三年後的宗門大比第一關的小雲境秘境試煉之中,沒有擋住他的一劍,丟失了性命。


    容瑟臉色微變,麵龐血色刹那褪盡,像一捧即將消融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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