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的視線在他們身上停留幾秒,很輕地挑了一下眉。難道就是這個人?可能他的目光過於凝定,片刻之後,林簡像是有所察覺一般,忽然抬頭看向這邊,看見沈恪之後,嘴邊的笑意稍頓,而後帶著同學們一起走了過來。沈恪久居上位,氣場渾然天成,雖然眸光和神色始終溫和,但周身氣韻使然,這群少男少女們打招唿時都收斂了不少。沈恪頷首微笑,對大家說:“不用拘束,就當是你們班級聚餐一樣,隨便玩,開心點。”沈恪並未多留,打個招唿便離開,秦樂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感歎道:“我靠林神,這位是你什麽人啊,這氣質、這豐姿,嘖嘖嘖……”許央是唯一一個知道林簡和沈家之間過往淵源的人,聞言不等林簡答話,開口應道:“這題我會啊,我算算啊按輩分,你大概得叫他一聲太爺爺吧。”“許央你大爺!”秦樂橫眉怒目,“占便宜沒完了是吧!”宴會場中一派浮光掠影。八點整,沈長謙由叢婉推著現身會場,親自握著林簡的手切開五層的巨型蛋糕,而林簡將切好的第一塊蛋糕用托盤盛好,放進了沈長謙的手中。這一刻,曾經的少年正式邁入成年人的世界之中。切完蛋糕之後便到了自由用餐和賓客娛樂環節,會場旁邊的各個休閑室裏設置了許多娛樂設備,包括但不限於k歌房、桌球房和設備俱全的電競房。秦樂和高崇凡幾個男生在看見那十幾台頂配電腦時就已經摩拳擦掌了,等一群人吃得差不多,立刻蜂擁而上,女生們都穿著漂亮的小禮裙,相對溫雅,跑到k歌房裏唱小清新。許央見林簡對這些娛樂項目顯然興致缺缺,便隨手從琉璃台上端了兩杯酒過來,一杯遞給林簡,而後衝宴會廳外那個偌大的星空露台示意了一下:“過去聊聊天?”林簡未置可否,抬腳與他一同走到露台上。露台靠近欄杆的一側放置了一長排沙發,沙發前還搭了一個精致的島台,兩個人剛剛坐下,林簡裝在口袋的手機便震動起來。他拿出手機查看消息,是溫寧發來的短信,隻有簡短的一句話。“小簡,生日快樂。”林簡眸中沒有什麽情緒,片刻後,按熄屏幕。夜風陣陣,星空璀璨,許央舉起手中的酒杯,笑著說:“成年了兄弟,喝一杯?”林簡唇角微揚,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你這都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儀式感。”“奇怪嗎,還好吧。”許央喝了一口紅酒,輕輕晃著酒杯說,“這不是成年之後的特權?喝酒、夜不歸宿、談戀愛,一切曾經想做不能做的事,現在都有正當理由了。”“那是你想做的事吧。”林簡聲音中噙著一點笑意,“成年與否,我都沒那個想法。”“那是,我哥們兒多自律的一個人。”許央先是一波商業吹捧,而後忽然眼尾一彎,壓低了聲音問道,“就算自由放縱那套在你看來有點小兒科,那除了這些呢,真沒什麽想嚐試的?”林簡微微眯起眼睛:“比如?”許央神秘一笑,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封包裝的小盒子,輕輕往他懷裏一丟:“拿著,生日禮物。”“……剛剛不是已經送過了,怎麽還”林簡狐疑地將那個小盒子拿在手裏,看清是什麽東西後,倏然收聲。許央看著林簡頃刻變化的臉色,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剛才那個是na 這個是nb嘛!成年了誒兄弟!大膽點,該用用啊!”林簡無語到了極點,指間夾著那盒“超薄”剛想說點什麽,露台的玻璃門忽然被人推開,林簡猝不及防,抬頭看去。“在幹什”沈恪一襲黑衣站在一米開外,黑色襯衫的袖口挽上一截,手裏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看見了林簡手中的東西和他身邊的人時,霎時停住了腳步。一瞬間,林簡大腦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時,隻覺得自己耳廓已經變得滾燙。但好在他足夠鎮定,看似從容不迫地將小盒子裝進口袋,站起身問:“有事?”“沒什麽。”沈恪神色複雜地看了他片刻,說,“你們聊,晚點迴家再說。”“……好。”“臥、槽……”沈恪走後,林簡重新坐下來,許央按著心口喃喃自語,“嚇死我了,嚇得我一聲都不敢出……哎,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不至於。”林簡心累地歎了口氣,“他……不太限製我什麽。”話雖這樣說,但是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沈恪剛剛離開的位置上。一群人瘋到半夜,男生大多都喝了酒,由工作人員引領著到樓下客房休息,而女生留宿不便,由沈恪吩咐專車一一送迴了家。臨江大廈的一層廣場上,林簡與同學們告別,看著專車依次開走,沈恪從身後走上來,問:“你今天是和同學們住樓上酒店,還是迴家?”沉緩的音色裹挾著夜風的溫柔,沈恪音量不高,在這樣的月夜中,近乎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但聽在林簡耳中,卻像是意有所指。林簡轉身,平靜而淡然地迴答:“當然是迴家。”“好。”沈恪大概沒想到他迴答得這樣自然,微微頓了一下,才說,“我去開車,你等我一下。”迴程路上,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車裏放著一首林簡沒聽過的老歌,旋律很輕,也很好聽。霓虹燈又點亮,夜色漸張狂偏偏是我為愛逃亡,醉在異鄉莫非天不許人癡狂,幸福由身邊流轉心好亂,誰把夢鎖上有人為情傷,難免失去主張漸漸覺得,有點滄桑誰才是今生盼望,無從去想像有人為情忙,世事終究無常還有多少苦,要我去嚐若不是還想著再迴到你身旁早就對命運投降……副歌唱過兩遍,林簡忽然出聲:“這首歌名叫什麽?”沈恪像是有些分神,一時沒聽清一般:“……什麽?”“這首歌。”林簡看著他的側臉,重複道,“歌名是什麽?”“哦,這個。”沈恪從扶手箱中拿出cd盒遞給他,迴答說,“一首老歌。”別讓情兩難。片刻之後,林簡垂下眼眸,輕輕“嗯”了一聲。兩個人有了開始的這段對話,似乎接下來的交流就是順理成章的了,沈恪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撐在額邊,問:“今天開不開心?”“當然。”林簡迴答得很幹脆。沈恪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問:“想什麽時候去跳傘?”他問得隨意,但是林簡知道,不管自己說任何時間,他都會點頭答應,於是他想了想,問:“後天你方便嗎?”沈恪果然說:“方便,那我提前預約。”林簡說好。車子行駛在月色之中,月光和路燈的光亮串聯成一道流光透窗而入,可能是這樣的夜晚太溫柔,林簡向來堅若磐石的心性竟在不經意間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那些始終壓抑深藏的心思竟也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他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對自己說,你已經十八歲了啊。而某些唿之欲出的念頭還來不及成型,便被沈恪接下來的話驟然打破:“今天……那個一直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不是……”林簡驟然清醒,偏頭問:“是什麽?”沈恪調轉方向,話到嘴邊停頓半晌,直到車子駛入下一個路口,才繼續道:“隨便問問,我是說……你們關係看上去很好的樣子,如果他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人,那看起來……他對你也不像沒有”“不是。”今天被沈恪無意間撞到的情形劃過腦海,林簡早有被他誤會的準備,此時聽他這樣問,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否認迴答,“他叫許央,是我關係很好的朋友,但也隻是朋友。”頓了頓,皺眉補充了一句,“你別多想。”“是這樣……”沈恪若有所思般輕聲自語道。迴到家已經過了淩晨時分,兩人身上都在宴會中沾染了氣息,所以進屋後分別迴房間衝澡洗漱。林簡拿了浴袍掛在浴室衣架上,整個人浸在瓷白的浴缸之中。剛剛在晚宴上先是和許央蜻蜓點水般地喝了兩杯,後來又被秦樂高崇凡他們鬧熱了場子,就連張歡她們幾個女生都大著膽子來跟他敬酒,林簡無法拒絕,一來二去架不住又被灌了許多。他鮮少這樣飲酒,雖然沈恪未曾限製過他什麽,但是他不喜歡被酒精麻痹過後不清醒的思維,所以今天真的算是破例。他們喝的大多是幹紅佳釀,當時沒什麽反應,但紅酒向來後勁較大。眼下,一個多小時前喝下去的酒液在此時蒸騰,酒意上湧,仰頭靠在浴缸中的林簡微微暈眩。算不上沉醉,但起碼超過了微醺。這樣的狀態若是放在平時,可以換得一場酣夢沉睡,但此時,也可讓人心生旖旎。浴缸足夠大,水溫足夠熱,林簡四肢完全放鬆舒展,浴室的燈光倒影再少年眼底,澄淨清亮。半晌,林簡原本清冷的一雙眼眸微微闔上,浴缸中的水波隨著手上輕微的動作漾起極淺的漣漪。另一邊,沈恪簡單衝過澡後,頭發擦得半幹,穿著深色浴袍從二層樓梯走下來。他手裏拿著一個深色絲絨禮盒,腳步很輕地走到林簡房門外。雖然說帶林簡去跳傘當做生日禮物,但畢竟是成年禮,他不可能不留給他一份紀念。走到房門前,沈恪發現他房間的燈還亮著。房門沒關,留了一道縫隙,沈恪輕輕敲了兩下,並沒有人應答。他屈指在門前停留幾秒,一伸手,便將門推開了。站在門口望進去,房間裏隻亮著一盞落地燈,但空無一人,沈恪將視線轉到同樣虛掩的浴室門上。應該還在洗澡。沈恪走近兩步,本想將禮物放在他書桌上,再敲下門提醒林簡,可指骨還未觸到門板,便倏然頓住。*許久之後,林簡在空白的虛空中迴過神來,按下防水按鈕,浴缸中的水打著漩被放掉。他打開淋浴,衝掉一身的薄汗和那些浸在每一寸肌膚裏的妄念俗欲,片刻後關掉溫水,又變成了那個清冷淡漠的少年。放縱過後,疲累上湧。林簡趿著拖鞋推開浴室門,可剛剛走出兩步,視線不經意一瞥,便猛地停滯凝住。浴室門邊的花台上,放著一個深色絲絨禮盒。正是幾個小時前,沈恪出現在宴會廳露台上,手裏拿著的那個。心跳猝然停止。這一瞬間,林簡大腦完全陷入空白,隻覺得唿吸都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