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哲在這邊和許浩元對著一紙信件憂心憂地,趙太守這邊卻是樂嗬嗬的笑開了花。從收到家裏的家書,趙太守就一直處於一種興奮發狀態,即便把趙主簿和周起一起喊到了書房議事,他也一直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


    看著兩個老神在在的喝茶聊天,趙太守揮舞著家書:“果然是善有善報,我趙家一心為國,敦厚治家,雖屢次遭受折辱依舊不改初心,如今上天開眼,啊哈哈哈~”話至末尾,趙太守聲調都開始有變化。


    想想也是可憐,世家出身,從小到大見到的每一個人都順著自己的意願做事,即便有所疑義也是緩緩道來,到了雍州更是一路壓著天湖書院行事,向著許哲這樣踩了臉麵的趙太守短短的幾十載光陰中愣是沒有經曆過。


    本來還以為好耗用大量的家族資源才能搬開許哲這塊攔路虎,趙太守甚至已經做好了家族被儒學攻擊甚至丟槍潰甲的準備。好在峰迴路轉,如今聖上的一紙文書,對比之前,家族耗用的資源何止少了一半。這般想著,趙太守心情又是愉悅了幾分,對著下座的兩人,說道。


    “這許延年不過貧寒出身,盡是出些蠅營苟且的手段,唯一可以做為依仗的座師寒其性情,也是對他較為冷淡。如今聖上希望為這次恩科及第的士子留出些許位置來,我倒是覺得,不如擇其賢者而居之,為人臣子,總是要為聖上分憂的。”


    這段話說的,竟然是想著直接踢了許哲的邕城縣令之位,順便給許哲身上蓋一個‘蠅營苟且’的章。這計謀要是成功了,許哲的青雲之路也就直接斷送了,任誰也不會冒著對著趙家的風險使用一個隻會‘蠅營苟且’的官員。


    再說這許哲座師,禦史錢鳳學,雖說和許哲有師生之誼,一來許哲考取的不過是個二甲吊車尾名聲不顯,二來許哲本尊為人老實,木訥寡言,錢禦史又是綱紀出身,向來以嚴酷冷厲著稱,兩人坐在一起聊了一盞茶功夫,愣是沒說上三句話。


    隻是官場中人,最喜歡捕風捉影,胡亂猜測。這錢鳳學和許哲沒怎麽說話的事情不知怎麽的就傳了出去,而且越傳越遠,最終到了大家嘴裏就是許哲不受座師喜愛,沒看著連著邕城縣令都是走了同年的關係才拿來的麽~


    即便還有更多同批中舉的學子都還未授官,但是人就是有這種從眾心理,看著許哲的官位是靠著同年的活動得來的,便認為這座師必然是不喜許哲,要不然怎麽也不提幫著找找合適的位置呢~


    趙主簿眉頭一皺,看著眼前滿臉興奮的趙太守,溫言說道:“這許哲才開的水道,案底都在吏部桌子上擺著,現在說他毫無才學,有些過於牽強了。”若是時間間隔久遠,說不得還能說說,但是幾個月前的嘉獎令才下來,現在又反過來說他不可勝任縣令之位,就真的是很勉強了。


    周起在旁邊嗤笑一聲:“這吏部文書一天要下千千萬,便是嘉獎令,也是舉不勝舉,他許延年不過是一介普通官員,若不是刻意提醒,又有誰會刻意關照呢~”


    趙主簿斜看了周起一眼:“話是這麽說,但是若不是‘刻意關照’,又有哪位能夠瞬間忘記這端起內發生過的事情呢~”能夠在吏部任職,無論是大到吏部尚書,還是小到不入流的小吏,沒幾樣像樣的拿手本事,可是混不長久的。


    最基礎的,便是記憶力。吏部做為官員升遷降職的中轉機構,每天涉及的各種文書無一不涉及官員大事,也許一個小吏微不足道的一道申飭令,就關係著這位官員一整年度的考評成績。因此但凡在吏部做事,良好的記憶力是最基礎的技能。


    而按著趙太守的想法,想要把許哲直接剔除邕城縣令的位置,就一定要消除這幾個月來許哲掘河引水的功績。也就是說,趙太守必須擺平吏部所有知曉的官員小吏,保證在消減許哲官職的時候這些知情的官員小吏可以保持沉默,並且以後不再出聲。


    這個舉動,就不是趙太守這樣的一城太守的麵子可以賣的出去的。而且正值此學派爭鬥之際,大家對於自身的德行也更加注重。許哲引水之事又是眾人皆知,想要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的功績一筆勾銷,實在要耗費一番精力。


    趙主簿看著由於的太守大人,又加了一把火:“東翁,倒不是我們不願出力,隻是前些日子才曉得夏家的手已經伸到雍州,正是要全力退敵的時機。若是我們在這事上出了紕漏,少不得要讓夏家□□一隻腳。”


    夏家的嫡係進了天湖書院,已經有近一載的光陰,而做為地頭蛇的趙太守,卻在夏家發力,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才發現這一情況。嚴格說起來就是趙太守的督查不力,這幾次家裏來的書信,言語之間已經隱隱含有抱怨之意。


    現在再動用家族資源,對抗一個毫無關聯的寒門子弟,引來寒門乃至儒學的反擊,到時候連帶著夏家若是一起出手,實在是得不償失。更不用說趙太守現在動用的資源,都是在家族不知道的情況下以嫡係的名義私自出手,以後不管好壞,都得引來家族的一番申飭。


    能影響小些,還是盡量影響小些吧~趙主簿心裏想著,還待繼續勸說,就聽著耳邊響起一個陰陽怪調的腔調,卻是周起按捺不住,跳了出來。


    “那也要看看是那個出的紕漏。大人掌管雍州大小事務,向來日理萬機,些許小事,本該由我等為此分憂。隻是有的時候,有些人做了錯事,卻引得大人被家裏申訴,哎,大人你也實在是冤枉啊~”言語之間,卻是挑撥滿滿,就差明指著趙主簿說是罪魁禍首了。


    趙主簿嗬嗬一笑:“到不知周兄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明明人不在雍州,倒是對於雍州的事務都是門清,連著誰負責什麽都曉得一清二楚。知道的曉得周兄心係雍州,想要提前為東翁出力,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兄如此鬆散,就關注著別人家的事情呢~”


    一段話槽點實在太多,一方麵說周起有窺探之意,人在京城卻時刻關心雍州的進展,實非君子行徑。另一方麵也是吐槽周起廉價自輕,還沒有上任呢就開始想著為未來的東翁出謀劃策。更何況一句‘周兄’,就已經讓來到雍州近三個月卻一直沒有一個正當職位的周起吐血了。


    “你~”周起指著趙主簿,渾身顫抖,還待說些什麽,就聽著趙太守一拍桌子:“幹什麽呢,這還沒開始對外呢,就自家人先打起來了。要不要在外麵空出個地方來,你們先去練練膀子啊~”


    說罷厭惡的看了周起一眼:什麽事情都做不好,偏偏還一副什麽都懂的架勢。趙主簿乃是自己親自挑選的主簿人選,從家裏帶過來雍州近十年。說他做錯事,不就等於自己做錯事麽~果然是宦官家族出身,都這時候了還隻想著內宅爭鬥,愚蠢!


    趙太守這記冷眼,卻是絲毫的掩飾都沒有,直接讓周起心中冰涼。趙太守也不管他,不過是個用不上的廢人,以後還是讓他偏近內宅吧。男人的事情,他終究還是欠缺了些。想了想,對著趙主簿說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嗎?”


    若是趁著這樣一個大好時機依舊扳不倒許哲,那他這雍州太守的臉麵,可就真的無處安放了。趙主簿也知道,若是現在自己點頭,那麽和旁邊目若待雞的周起,也就沒什麽區別了。趕緊搖頭說道:“隻是希望東翁可以絕了消官為民的念頭,這事情代價太大,卻不是現在這個時候可以做得到的。”


    趙太守點點頭,算是勉強認可了趙主簿的觀念:“那按著你說,我們應該怎麽辦?”


    趙主簿看著一臉認真的太守,心中不自覺的開始心跳加速,勉強克製住自己,趙主簿低聲詢問道:“消官為民行不通,但是調任其實就難度小些了~”


    調任?趙太守略微皺皺眉:“是調任還是下遷?”


    趙主簿看看趙太守的麵色,低低說道:“其實有時候,上調的某些職位,甚至比不上一些下遷的。”看著趙太守不置可否,趙主簿又細細說道:“這許延年本身不過是區區一介九品縣令,從官職上來說,已經是小的不能再小了。若是還繼續下遷,那和消官為民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說白了,就是許哲的官位本身就很小,已經沒有下遷的空間了。


    “而且那許延年一張掘河引水的功績,若是隻是普通的平調,說不得他會申訴到吏部。到時候若是事情鬧大,我們也很頭疼的。”


    大明律例,官員一任期限內平調,除非六部尚書以上官員開口,若是其餘官員的建議,涉及平調官員本人,都可以上書吏部,申請重議。這也是太/祖為了避免官員壟斷,而設立的自我監察機構。


    當然,從開國至今,尚且沒有官員這樣做過。隻是許哲一個貧寒子弟出身,一窮二白,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因此雖說厭惡老鼠,還是怕傷了玉瓶。


    “升遷,那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趙太守冷哼一聲:“這許延年倒是運氣好,不過一載光陰,就可以升官了。也不知他家那些泥腿子聽見這些話,說不得還得放放炮仗,慶賀慶賀呢~”


    “隻是不知道這些泥腿子若是曉得這也不過是歡喜前最後的餘蔭,會是如何了。”看著趙太守接受自己的觀點,趙主簿也就上前湊了個趣,果然引得趙太守哈哈大笑起來。


    “我記得西南多瘴林,你記得好好在裏麵尋覓一下,找個真真正正‘好點’的地方給我們的許大人待待。”說完趙太守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讓他鞠躬盡瘁!”


    趙家本身出身西南,自然之道西南地區潮氣濕重,多有瘴林地區,常年霧氣彌漫,又有蛇鼠毒蟻,品類繁多。若非是本地人,不說這些漫天遍地的小毒物,便是瘴林裏常年彌漫的帶著微毒的霧氣,就足以要了一個外鄉人的姓名。


    趙太守這是恨屋其屋,想著直接一了百了,收了許哲的姓名去才好。


    “這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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