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次開墾的田畝,可以分配的隻有一十七畝,其中沙地十畝,濕地七畝。而上延鎮現有鄉民,大致估算不錯的話有五百餘戶。如果均攤,每戶連一裏地都分不到,因此對於我們來說,平均分配肯定是不行的。”


    “而這次開墾荒地,有人出工多些,有人出工少些,有些鄉民因為恰好不在家中甚至沒有機會出工的,潘鎮長都一筆筆的記了。但是若是以這個為標準分配,那些因為事情耽擱而沒有出工或是恰好有事而出工少些的自然就不公平了,畢竟開荒這事來的迅速,有些人都還不知道就結束了。”


    一段話說的下麵聽著的連連點頭。有些因為走親訪友或是自己私事離了上延一段時間的更是感同身受。自己隻是出去轉了一圈,迴來了鎮子上就多了幾十畝田地,自己又沒有出力氣,萬一要是分的時候因為這個不算自己的,那還不得哭死。


    “按戶分配和按勞分配都行不通了,而這次上延開墾的田畝一十七畝,這個數字又有些尷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不能平均分,一個人又吃不下,實在是為難。”


    “是啊,是啊~”


    許哲話音未落,就有一堆人連連點頭。這新增田畝固然是好,但是這新增的田畝多又不多,少又不少的,給你不好,不給更不好,分也不是,不分也不是。一群大老爺們思量了半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


    許哲看著都擼順了,便說出自己的建議:“在我看來,這田畝的安置有兩個辦法。”


    “一種是向著縣衙的田畝看齊。僅限上延鎮鄉民,以市價為標準,誰出銀錢誰拿地,出多少銀錢拿多少地。之前參與開荒的,可以按著出工出力替換拿出的銀錢,具體的標準由大家商議,共同決定。”


    這也是剛才大家一致傾向的一種標準。隻是年前剛剛經曆地動,又在寒冬臘月的為了相助周邊縣城,收購了一批竹製品,甜瓜幹,再安家商隊沒來這些東西沒有處理之前,家家戶戶都不充裕。真要實打實的購買,卻是有些吃力了。再者說真有銀錢的,也可以舉著銀錢去縣衙購地,天生縣衙的地皮是所有人都能買,又何苦占了自家的份子。因此大家雖說有這個傾向,卻是依舊猶豫不決。


    許哲看著場下猶豫的人群,繼續拋出想法:“還有一種。”說到這裏,許哲轉轉脖子,看著悶頭抽煙的老潘:“潘鎮長可知道公田?”公田之事在江南極為流行,而老潘媳婦又是江南人家,說不得也曾經聽說過。


    老潘抬頭,看著滿臉期待的許哲,歪著腦袋仔細想想:“可是祭田?”公田也叫祭田,江南多富貴人家,或是經商或是從政,總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財產,隻是人無百日好,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家族一定可以綿延萬代,永不凋零。


    國人骨子裏就透著未雨綢繆的心思,越是富貴人家,越會在意自己身後的百年光陰,也越是會一門心思的做慈善。除了是準備順水搭橋,接個人情,說不得什麽時候得個助力,也有給自己鋪個後路的意思。


    公田就是其中的一種。但凡富裕人家,總會在自己的家資中擇選一二,購買田畝送歸族中,做為族裏鄉親的公田。因著平日裏沒事也不會動用,隻有在逢年過節時才會動用公田,一般也隻是分給患寡孤獨生活開銷,因此也稱為‘祭田’。


    隻是公田雖好,但是非是大家族富貴人家,也置辦不起來。不說別的,這幾十上百的田畝就這樣白白的送予旁人,換做自己,有幾個肯應的。因此老潘聽著許哲的話,就是一皺眉:“咱們上延清苦,大人若是想要置辦祭田,怕是有些難以勉強。”


    若是這十幾畝田地置辦成祭田,那就成了上延公家的,以後除非喪假婚娶,平日不得動用。好好的田畝,愣生生就這樣白放著了。看著是好看,田畝富裕;但若是落到實處,虧得就是鄉民了。想到這裏,老潘不由幾分疑惑:難不成一年多過去了,這許大人終於圖窮匕見,想要踩著鄉民的血肉刷功績了不成?


    腦子裏紛紛擾擾,老潘有些猶豫。許哲看著猶豫不決的老潘,笑道:“是啊,我們上延雖說不是同族,但是人心齊整,也可以采取公田的方式的。”


    環顧一下石頭下麵好奇的鄉民,許哲笑著解釋:“所謂公田,就是把一些閑置的田畝集中起來,安排專人耕種後收獲的糧食在分配給族中患寡孤獨,以示公平和互助。譬如去年地動,若是我們上延有自己的公田,在這時候就可以將產出暫借甚至捐獻給家中遭災的鄉民,幫助鄉民度過難關。”


    底下的鄉民連連點頭,這可是件好事,人這一輩子,哪裏有一路順風的時候,若是自己困難的時候有人可以幫襯一把,說不得自己幹活都有底氣幾分。一時間底下鄉民議論紛紛,皆說這法子好。


    老潘看著周圍興奮的鄉民,皺皺眉頭,磕磕手裏的旱煙,待到聲音小些,問道:“許大人,這祭田固然是好,大家也舍得賣力氣,隻是這每年的產出,除了患寡孤獨的貼補,剩餘的糧食銀錢你是準備怎麽做的?”


    江南公田,大多以一族為單位,族裏公田收獲的糧食,除了捐贈給困難的族人用做生活開支,剩餘的多是由族長出麵,收歸族中,衝做公產。但是上延雖說大部分都是潘姓,卻不是一族一家,若是老潘也把剩餘的糧食收歸公產,說不得他今天收了,明天鄉民就得打上門去。


    可若是自己這上延鎮長都名不正言不順,那就隻有邕城縣衙裏,縣令許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守這筆公產了。可每年這麽一比大財入賬,不是老潘計較,畢竟心中有疙瘩。想到這裏,念著那一年十幾兩的銀錢,老潘還是收了煙鬥,做足準備,大有許哲一言不合自己立刻開講的架勢。


    許哲卻是沒有老潘腦子裏這麽多轉頭。親兄弟明算賬,因著出身現代,許哲視野見識非常寬廣,也不愛拘泥於這三瓜兩棗。當即爽快到:“不需要留存,我們隻是借個公田的架勢,每年兩季收割後,除了支援鎮子裏孤寡,留足下一季的田畝稻種,剩餘的或是按戶或是按丁,平均分配便可。”


    說白了,許哲的心思便是建立一個鄉村互助合作社。選取一定的田畝衝做公田,大家輪流耕種後,收成除了必要開支,其餘皆做為紅利平均分配掉。這也是現代鄉鎮合作社的雛形,借著這個雛形,以後若是做的好了,大可繼續發展鄉鎮產業。


    因著是自家的產業,每年都分自己的紅利,鄉民們必然會非常上心。從播種到耕種收割,鄉鎮的老把式帶著,也不會出現大問題。而且集中耕種更容易針對每年的市場采取變更。比如若是預測這幾年糯米偏貴,公田便可以一次性種植糯米,大批量同一時間上市,不僅可以吸引外來大糧食商戶,也能給鄉民增加福利。


    而因為土地連綿不絕,全部連接在一起,在一些田埂或是角落,也可以填平填實,繼續種植糧食。這部分土地可不在縣衙衡量的田畝範圍內,算是額外收入。積少成多,許哲現在最缺的便是積少成多的路子。到時候幾個莊戶把式帶著好手耕種,即節約時間,又解放了剩餘人手。


    當然,依著許哲現在手裏的十幾畝田地,想要吸引大糧食商,無疑於癡人說夢。不過即便如此,手裏抓取的糧食多了,在未來和收糧商協商的時候也增了幾分底氣。


    若是成果顯然,以後許哲還可以嚐試著以上延為基準,全麵協調邕城所有鄉民預售的糧食,就像是皮貨節一樣,將邕城所有富裕的糧食以一個集團的形式對外銷售,既省時省力,又能打出價格,防止穀賤傷農。


    許哲這邊對著下麵的鄉民細細解釋,老潘看著石頭上麵色和藹的許哲,才發現是自己給想差了,臉上不由閃過幾絲黏然。好在他皮膚黑,大家也看不出來。當即打起精神問到:“那這具體的章程在哪裏呢?”


    許哲看著老潘嗤嗤一笑:“大致的流程我已經寫好了,一會就拿給大家看。但是這具體章程嘛,我就不摻和了。這就還要大家細細商議了。”


    開玩笑,前世今生幾十年,許哲就沒有下過地,勉強能夠區別稻子和麥子,也是托了同寢室一個鄉下學生的講解。因此對於許哲而言,空口談談,大致講講還可以,若是具體到今年種什麽,明年收什麽,什麽時候放水什麽時候插秧施肥,那就真的抓瞎了。


    與其自己瞎指揮,外行指揮內行,最後把大家都帶到溝裏,不如在開始的時候就放手,由著大家自己琢磨。都是幾代耕種的老莊稼漢子,便是一個人有偏差,偏差個一年半載的,也不能大家都有偏差,年年都有偏差啊。


    因此對於這個章程,許哲是真的沒有細寫,隻是大致的圈了幾個方向,由著老潘他們自己琢磨。反正就是農村合作社的形式,將這半多不多的田畝直接化做上延的公田,大家一起耕種收獲,再按勞按丁平均分配。


    許哲想要擔任的,就隻是一個協調官的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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