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驚蟄。


    許哲穿著一件七成新灰白條紋的襖子,腰間紮著邕城特色的紅藍綢布腰帶,抱著一個比臉還大的麵碗,隨意蹲在地上,稀裏糊塗的吃的正香。


    “看著你現在一身打扮,哪個能認得出來是邕城的父母官大人?”許趙氏挺著肚子,一手拿著許哲才脫下來的襖子,原先藏青色的襖子現在黑乎乎一片,稍微一抖就能見著大片的灰塵在陽光下四散:“衣服都洗不出來了。”


    “別扔。”看著許趙氏的舉動,許哲趕忙咽下嘴裏的麵條:“你大概洗洗就行,以後這件就當做我的‘工作服’好了。”掘河引流不比鋪路,工程量巨大,可不是一天半會就能完成的。要是衣服洗不出來就扔掉,許哲還不虧死。


    看著許哲一臉心疼的樣子,許趙氏又是好笑又是一陣心酸。許哲雖說家境不富裕,自小也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即便衣服不新,但是至少都幹淨整潔,怎麽到了做官了,卻是三天兩頭的穿著破破爛爛的。


    “曉得了,我迴頭做個外罩,就像那些鄉民那種。”壓下心中的酸澀,許趙氏想了想,迴道:“就是有點醜。”好好的襖子,外麵罩一件花花綠綠各種舊衣服上的布塊拚出來的罩子,想想也曉得什麽樣子。


    “醜有什麽,能穿就行。”前世今生都不是什麽富家公子,許哲對於衣服真沒有什麽講究:“你一個人在家到處小心,不著急的事情就先別做了,反正有春分在。要是有什麽急事,就托隔壁的去山裏找我,別自己硬抗。”


    “你還要去啊?”許趙氏看著放下碗收拾東西的許哲,滿臉不舍。囁嚅了半天,終究小聲說道:“今天是祭祀。。。”還有半句話沒好意思說,隻是摸了摸高高凸起的肚子。


    今天是許哲母親的生祭,因為不是什麽大祭,隻是一家人供供香,磕磕頭就罷了。許哲昨晚趕了一晚上的夜路迴家,到了家裏已經是後半夜,許趙氏早已睡了,就沒有打擾直接在書房窩了一晚。到了早上才把祭香敬完,又要走了。


    許哲上前摸了摸許趙氏光滑的頭發,應該是最近吃了不少芝麻核桃,許趙氏的頭發比之之前更加烏黑順滑幾分:“還要去的,今天約好了要上炸藥,我得去看看。”


    說罷愛憐的看著一臉不舍的許趙氏:“最近辛苦你了,又是懷著寶寶又要操持家務。等到炸藥開完路,後麵的就清閑不少,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踏春啊~”


    “好啊,”雖然舍不得,許趙氏還是很努力的忍住,嘴角帶著愉悅的笑容:“過完年就是開春,到時候滿山的花都開了,肯定很好看。”說罷不由自主的想著漫山遍野的野花盛開的場景,眼中不由浮現幾分憧憬來。


    說到踏青,許哲倒是真的好久沒有好好出去玩過了,當即也起了幾分心思:“那你乖乖待在家裏,等我把事情處理完畢,就帶你出去好好玩一玩。說實話來了邕城這麽久,我還真的沒好好玩過呢。”唯一一次上香,也隻是打著名號罷了,許哲本人並沒有遊玩的機會。


    “傻子,我不待在家裏去哪裏啊~”許趙氏輕輕拍了拍許哲的肩膀,彈開幾片枯黃的樹葉:“倒是你一個人在山裏,做什麽都想想著些家裏,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摸了摸高高挺起的肚子:“你現在可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時候了。”


    許哲順手摸了把許趙氏的肚子,嘿嘿笑道:“我不念著誰也不能不念著你啊,你可是我老許家的大恩人,現在的活祖宗~”


    “呸,你才祖宗呢~”許趙氏打了許哲一下:“別貧了,趁著天還亮著趕緊進山吧。”一把搶過許哲手裏的包袱,抖出裏麵亂七八糟的衣物:“你也不整整,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往裏麵塞,鞋子怎麽能和衣服收在一起,還有吃的居然也在裏麵,還把醬菜窩在你的臭鞋子裏,你是嫌自己的味道不夠重還是怎地。。。”


    許哲束著手聽著許趙氏的絮絮叨叨,明明是嫌棄的話,聽在許哲耳朵裏卻是滿滿的滿足。仿佛在寒冬中走了一天的山路,迴到家吃了頓熱氣滿滿的羊肉麵,再泡一個渾身出汗的熱水澡,怎一個‘爽’字了得。


    等到許趙氏整理好,許哲和許蒙牛兩人拎著大了一圈的包袱才再不停的關照聲中離開。等到進了林子,看著縣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許哲長歎一聲:“哎~”


    “怎麽,舍不得啊?”許蒙牛扛著兩個碩大的包袱,裏麵是兩人未來幾十天的換洗衣物和夥食改善,著實要小心翼翼。


    “所以說美人才是英雄墳啊~”許哲看著叢林裏茂密的植被,不由自主的發聲。


    “嘿嘿,看你這樣說的,我都想討婆娘了。”許蒙牛摸了摸腦袋,掂量掂量手裏的分量:“還是有個婆娘好,又能洗衣又能做飯的。”


    “哦,你想找婆娘了,之前不還在家裏說先成立業後成家嘛~”許蒙牛不比許浩元,做為許哲的堂哥,徐大伯一家本身就有資格享受許哲舉人身份帶來的便利。外加上本身又有個把子力氣,許蒙牛在家裏的日子並不難過。


    許哲中舉後選伴當的時候,原先也並不是想要許蒙牛的,村子裏多的是父母雙亡家中無負擔想要外出搏一把的人物,但是許蒙牛跪在自家老爺子床前三天,愣是逼著徐大伯出麵要了這個名額。當時許蒙牛的原話就是‘先立業後成家’。


    “嘿嘿,我也不知道。”許蒙牛換了一個姿勢:“我就想著我家上麵還有個哥哥,下麵也有弟妹,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的,娘老子也沒等著我養老,就想著出來看看。”


    小心的避過叢林間的低窪水坑:“在村子裏蹲了十幾年,成日的都是見著一樣的人,做一樣的事,真是煩透了。而且村子裏的姑娘都是一起長大的,處的久了也沒那種,那種。。。”想象許哲和許趙氏之間的相處,許蒙牛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憋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形容詞的許蒙牛有些放棄:“總之我也不想找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之類的,但是好歹我想這個不一樣的。”


    “你這話說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什麽叫不一樣的,每個人都不一樣。你就看咱們家,我,浩子,你,娘子,春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脾氣性格,都不一樣,那你說說你要哪樣的不一樣的。春分這樣的?”


    最後一句話是許哲隨口調侃的話,隻是看著一提春分許蒙牛那瞬間爆紅的臉色,許哲瞬間來了興致,八卦滿滿的湊上身來,對著許蒙牛就是一陣咂嘴:“行啊,大牛,有情況啊~”


    看著許蒙牛有些害羞的避過身去,許哲更是起勁,總有種發現重大情報的感覺:“什麽時候好上的,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好啊,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啊~”


    “沒,我們沒好上。”許蒙牛趕緊解釋:“沒好上,真沒好上。”


    “沒好上你躲個什麽勁。”許哲瞬間氣卸了一半,想想又好奇的問道:“感情你還是單相思呢?”


    許蒙牛不吭聲,隻是快走幾步越過許哲,走到前麵去了。許哲才曉得自己居然蒙對了,哈哈大笑了幾聲:“哎我說,還真被我說準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你們哪裏什麽時候單獨相處過的?”


    “說說唄,說不得我還能給你支支招呢。我可是已經成親的人了~”雖說這娘子不是自己找的,不過再單身漢許蒙牛身上,許哲還是很容易找到成就感的。


    許是許哲最後一句打動了許蒙牛,許蒙牛有一時間的遲疑,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好一會,才蚊子似的哼了一句:“她不同意,但是我想和她好。”說完期盼的看著許哲,一米八的大個子,看著卻像是家裏的大白那樣軟活。


    許哲被他的眼神看的一個激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忍著說道:“春分長得又不好看,還不喜歡說話,你喜歡她什麽呀?”這倒是句大實話,也許是以前過的太苦,在趙家蹲了好幾年,春分依舊是一副黑黑瘦瘦的樣子,皮膚粗粗的,力氣又大,冷不丁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個小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和她好。”話是這樣說,眼前卻有浮現郝家伏誅的那一晚,當院子裏進了賊人的時候,春分拿著一把大刀,就這樣站在院子裏。十幾個漢子,愣是最後躺在了地上,連房門都沒能推得開。


    想到那時候的春分,那雙亮晶晶的眼神,緊緊抿住的嘴巴,許蒙牛心裏就像是裝了一百隻大白,‘乒乒乓乓’的跳個不停。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許哲隻能放棄,隻是在心中不停的感慨:青春啊青春~


    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一聲劇烈的‘轟~’,整個樹林子都在晃蕩,大片大片的樹葉子直往下掉,許哲甚至感覺自己腳底的土地都已經裂開了縫。


    “怎麽了?”許哲高聲喊道,剛剛經曆大響,耳朵有些聽不見。


    “不知道~”許蒙牛捂著耳朵,在許哲耳邊大喊:“聽著聲音像是臥虎溝那邊傳來的。”


    臥虎溝。


    許哲一個激靈:“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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