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縣衙已經備好了接風宴,一行人樂嗬嗬的邊走邊聊,隻是才踏入縣城大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在縣城準備宴席的孫德遠擠眉弄眼的好不奇怪,而且帶路也是磨磨唧唧,緩緩而行,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你這是幹啥呢?”許蒙牛撓著腦袋,一到熟悉的環境,他的本性瞬間暴露,半開玩笑道:“怎地,是裏麵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是怎地?”做為第一個向著許哲投靠的邕城官員,孫德遠和許哲一係的關係向來不錯。


    話音未落,不待孫德遠吭聲,就聽著縣衙裏麵傳出一個聲音:“見不得人的東西怕不在裏麵,而是在船上吧~”


    就見著雍州太守趙成一身青布藍衫,戴著讀書人常戴的綸巾,緩步行來。在他身後,趙主簿一身相似的裝扮,默不吭聲的跟在後麵,隻是略帶憐憫的眼神總是讓許哲心口一跳,想起幾天前他的忠告,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也不等許哲上前施禮,趙太守就又快又急的繼續說道:“許延年,你好大的膽子。自古糧草就是軍需統銷貨,除了小額買賣,但凡大額開支,必須得有上官批令。你邕城年前地動是不假,但是也得按著規矩,向上申報調糧才行,如何能夠私自行動,還借著商戶手段,簡直下作到了極點!”


    說罷緩了口氣,“念你初犯,本官也不與你計較。所有糧草全部充公,趁著你的船還沒有發下貨來,給我全部拖到雍州去。”


    “什麽,你敢拿糧食試試。”別的話還聽的糊裏糊塗,最後一句大家卻是聽明白了。許哲還沒有說話,許蒙牛第一個就先叫了起來。不止是他,一起去江南購糧的邕城鄉民一個個的都急了起來。


    旁人不曉得,但是他們這群外出漂泊兩個多月的人可是相當的清楚,為了這些糧食,大家是費了多大的心血。一群毫無外出經驗的鄉民,口袋裏揣著邕城壓上整個縣衙換得的銀兩,和背後千餘百姓期待的目光,步入了江南那個交易鼎盛的‘虎狼之地’。


    大家沒有路子,沒有熟人,沒有經驗,隻有一張許哲得來的許家某個二管事的片子,還是之前在皮貨節的時候許哲化緣得來的。許家做為南方地區首屈一指的豪門大家,雖說與許哲也算是半個本家,卻是與祖籍北方的許哲或是說許家村沒有絲毫的關係。


    南方許家做為一個大家族,經營絲綢,糧食,陶瓷器具等一係列物件,而許哲所得到的片子不過是經營服飾下屬皮毛一塊的西北地區的負責人,還是個二把手,對於許蒙牛一行所購買的糧食範圍壓根沒有權限,更不用說幫忙了,唯一能做的隻是牽個線而已。


    為了盡可能的壓低糧價,一群不懂行的大老粗厚著臉皮扯著嗓子再許家商會一蹲守就是一個月,一行十幾人每天一人輪流守在商戶,其餘人則是四散出去打探消息。短短一個多月,許蒙牛一行人愣是走遍了江南地區,了解所有區域內的糧食產量和收購價。


    其中波折無法敘述,這群西北漢子愣是靠著自己的雙腿和每人七八雙的破鞋子贏得了和許家正麵談判的機會。如果說這些糧食對於邕城來說是救命糧,那麽對於許蒙牛這一行人來說就是最後的戰果。


    現在趙太守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全部沒收,不用說許蒙牛,就是他身後跟著的十幾個漢子也頭一個不答應。一時間群雄奮起,將趙太守兩人團團圍住,大有許哲一發話就擼著袖子衝上去的架勢。


    許哲趕緊揮手示意停下,麵對著麵色嚴肅雙眉緊皺的趙太守,勉強一笑:“大人許是誤會了,我自然是知道官府采購需得上官同意,如何敢不顧條律,違亂法紀。隻是這次購糧乃是邕城鄉民間的自發組織,因為這群鄉民想要自行購糧,其餘親族便順便拜托他們代為幫忙罷了。”


    “是啊,是啊~”


    “我們是自己買糧食,犯了哪條律法了,天王老子也管不來我要吃飯。”


    許哲話音剛落,一旁的孫茂中老潘等人就一起附和起來。上次趙主簿示警以後,許哲便和邕城本地人通了口信,對外一律宣稱是邕城鄉民自行購買,隻是有人外出不便,便由親族代為購糧,非是邕城官府出麵。而邕城四鎮互為犄角幾百年,真要論起來,隨便兩個鄉民都能扯上關係。


    趙太守被許哲的狡辯弄得一愣,如果他晚生五百年,就會知道這群人有個對外一致的名字:誌願者。


    不過早生了五百年的趙太守可不知道許哲這招,他隻是冷笑著哼了一聲,“你也不用說這些二五不著六的話來應付我,實情如何大家心裏都清楚。這麽大批量的購糧,銀錢從哪裏來?對著商家的時候,可不會自稱邕城鄉民吧?這十幾個鄉民一起出門,官府的路引上如何開具?”


    “你可別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本官引了監察科的人來才罷休。”監察科是大明獨有的特務機構,可以上查百官,下管黎民,一旦涉案,所有相關機構都需直接受監察科調用,與史上明末的錦衣衛職權相似,有直達天聽的權力。


    趙太守這話就是威脅許哲若不交糧,他便稟了監察科,到時候查個底朝天,許哲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當然,雍州太守本身也在監察科監察範圍內,如果真的引了人來,趙太守也要自損八千罷了。


    許哲聽著趙太守近乎撕破臉皮的一番話,臉色也黑了下來。本來他的預想是等到糧食到家,分出部分的利潤交由雍州,畢竟之前地動也不是邕城一個縣城受災,就算是友情支援了,也算是賣個人情。隻是沒想著趙成的胃口這麽大,盡想著全部獨吞。


    “太守大人說的好沒道理,邕城地動,糧食減產是已經申報官家的大事。鄉民現在家家戶戶的糧倉都已經見了底,有膽子大的便出去自己購糧又有什麽錯。難不成非得死等著官家的救援,要是來路上耽擱耽擱再死個百來號人才能罷休嗎~”


    邕城糧食產量向來不高,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便是減產絕收的下場,十年裏倒有三五年需得官家的支援。隻是一來路途不便中途損耗外加耽擱運糧,二來朝廷也不是大糧倉,每每調來的糧食十迴倒是有九迴是不夠吃的,最終一個個餓的麵有菜色甚至因此餓死的大有人在。因此對於朝廷的運糧,大家雖然不說,心裏也有個底。


    如今在許哲的運籌下在南方夠得大量糧食,雖說不能讓人飽食,但是平穩度過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卻是可以的。眼見著糧食就要進家門,現在來虎口奪食,還是一窩端,任誰都不樂意。


    “而且再說了,先前邕城地動,為了先行渡過難熬的那幾個月,雍州也曾經稟告朝廷,調撥糧食前往邕城。這要是監察科前來邕城,少不得要把這一年的明細都找出來,大家看看才行。”雍州調糧,邕城收糧,至於雍州調出的糧食和邕城實際收到的糧食是不是相符,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些官場上的潛規則但凡許哲想在官場待一天,就不可能說出口。


    但是如果趙太守真的要喊來監察科徹查邕城,等於是絕了許哲的生機。既然這樣,許哲也幹脆不按常理出牌,大不了直接掀桌子,誰都沒得吃。


    “你。。。許延年。。。你。。。”出身豪門世家向來以正人君子自居的趙太守實際親自撕逼的經驗並不豐富,如果這次不是為了想看看向來成竹於胸的許哲失落的眼神,也不會親自前往邕城。想到這裏,趙太守又不禁心中慶幸:幸好下意識的隻帶了主簿前來,要是知道的人再多一些,怕是今天的這場辯論就要鬧得沸沸揚揚了。


    隻是現在這個樣子,趙太守明顯落於下風,若是就這樣離開,那就實在是臉麵全無了。一時間趙太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進退兩難。


    “監察科事務繁忙,也許無法顧及我們這些邊陲小鎮。但是雍州太守按照律令有下查官員的權利。剛好,邕城隸屬雍州,正處於轄區呢。”做為許哲的直接上司,調查下屬縣令的治下文案的確名正言順。如果在調查中發現問題,扣押相關材料也是可以的。


    趙主簿這句話句句在理,實在令人無法反駁。趙太守聽聞,眼神一亮,覺得自己進入了誤區:又何必和許哲較勁,天生他是縣令自己是太守,官大一級壓死人,隻要自己擺明兵馬直接衝上便行,許哲還能違抗上令不成。


    “這倒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許哲微微一笑:“邕城為在下治下,本身隸屬雍州。太守大人要有情況不明自然需得協助。”


    在趙太守得意的目光中,許哲轉頭對著孫德遠囑咐一聲:“孫教化,你現在暫時放下手上一切事情,全力協助雍州派遣的人員,務必使得咱們這邊賬目清爽才行。”


    說罷一拱手:“太守容稟,目前治下有一批糧食為雍州守備所需戰略糧草,交由邕城代為采購部分,現在孫教化協助雍州巡查,延年還要去與雍州大營出交接才行。”


    簡而言之,這批糧食裏麵有雍州軍營所需,在和雍州守備交接結束之前,雍州太守無權檢查,翻看,沒收相關糧草。至於和雍州守備交接之後是否還有剩餘,那就要看許哲準備怎麽處理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趙太守瞬間了解了許哲的意思。當即大怒,指著許哲罵道:“許延年,我要告你文武想通!”


    “如此,延年自然會自呈罪書,交由朝廷處理。”誰怕誰,隻要自己手藝玩得轉,誰也抓不住把柄。


    同一時間,人群中想起一個聲音:“好一個仗勢欺人的趙守禮,不愧是京城趙家嫡係,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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