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對他的這些心思渾然不覺,還湊過去問:“寶兄弟,你果真看這些美人都如鬼怪嗎?”


    寶玉哭喪著臉點點頭,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了無樂趣。


    “這可如何是好,”薛蟠跌足歎道,“莫不是中了什麽妖法,要不要尋個道士什麽的來看一看?”


    這一語倒是提醒了賈母,忙命人去尋那鼎鼎有名的道士和尚來,隻說是要在這家中作法,驅驅寶玉身上附著的邪魅。


    賈政倒也聽聞了此事,一時不由扶著胡須道:“這也是好事。讓寶玉煞煞性子,日後不要再這般沉迷於女色,說不定能從此踏上正途也未必可知。”因而反倒加大了對鳳凰蛋的教導力度,力圖將其引上科舉之路。


    誰知寶玉本就不是那般喜愛仕途經濟的性子,反而愈發在房中裝起病來,每日隻懶懶倒在床上,一絲精神氣也無,看的賈母疼惜不已,因此薛蟠來說要帶寶玉出門時,想也不想便允了。


    唯有王夫人心中不安,隻是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沒將這話說出口。


    她前幾日方從下人那裏聽說了薛蟠的荒唐行徑,那孩子來往的哪裏是那些正經人,左不過是些風流孽障罷了。再想及寶玉當時如此年幼便讓丫鬟有了身孕,其中又豈能沒有薛蟠的功勞?隻恨此話無法與賈母言語,否則怕是連累了自己相中的寶釵,因而隻得坐立不安地忍了下來。


    薛姨媽穿了柳黃色底子秋香色鑲邊兒繡五彩牡丹花色的圓領對襟長褂子,家常梳了個簡簡單單的發髻,斜插了支朝陽五鳳釵。攜了寶釵安安穩穩坐在那椅子上,全然未曾想到自己的姐姐已將這罪名全都怪罪到了薛蟠身上。


    賈母略一溜眼,卻對著張氏道:“二丫頭這萬事可都齊全了?”


    “老太太放心,”張氏抿抿唇,“迎春是我膝下的,定然會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賈母點一點頭,不說話了。


    為著迎春的嫁妝一事,她雖有心說上幾句,可眼下大房勢頭如此強勁,若要記恨上了寶玉,豈不是更添了麻煩?因而終究不曾說話,隻是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的私房全給了寶玉才好。再給他娶一房又富貴又溫柔的媳婦,方才能護住寶玉一生平安。


    王夫人一聽便知此話不對,忙笑道:“大嫂這話是怎麽說的,咱們家又比不上那等輕狂的人家,況且也隻是外頭看著好些罷了。這嫁女兒也不能太過,莫讓外頭看了笑話。”


    張氏慢慢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我看弟妹這話方才是不對呢。這事,是我們老爺的想法。為著迎春丫頭從小不怎麽說話,又是個安靜的性子,所以特特讓我加厚了幾分嫁妝,也是免得到時候女婿家看輕她的意思,哪裏便是我做的主了?”


    “話雖如此,”王夫人蹙眉,“我看了那嫁妝單子,也著實——”


    “弟妹莫要說了,”張氏施施然道,“這府中既是老爺襲爵。家產自然也是老爺的。老爺要為他的女兒添幾分嫁妝,其他人等還能說什麽不成?”


    一句話倒是把王夫人氣得咬了咬牙,麵上卻仍強撐著擺出一副好性子的樣子來,低頭摩挲著手腕上掛著的一串玲瓏佛珠,一句也不言語了。


    慈眉善目的薛姨媽自然也是不會插入這種話中去的,隻是慢慢品著茶,倒像要把那茶品出一朵花兒來。


    賈母倚在大靠背上,漫不經心與張氏道:“這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嫁人。你可得好好給操持操持,你也別舍不得,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家還不議親的?這女孩兒家啊,雖然養了,也不是自己家的人!”


    張氏笑盈盈地應了,目光卻不由得往邊上坐著的寶釵身上一溜。見她眉目安然端坐不動,竟像絲毫未聽到賈母這話似的,心下也不由得暗自讚歎其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城府。


    幾日時間一晃而過,眨眼間,便到了迎春出嫁之日。這日,賈府內張燈結彩,皆是喜慶的紅色。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們忙著將新娘子打扮的豔壓群芳,而挑夫們則對著那擺滿了院子的嫁妝苦了臉。


    “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娘白發齊眉;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賈璉背起了紅衣的迎春,慢慢將她背到了轎子旁,還未將她放下,便覺出背上猛地一濕。


    他的心裏,亦跟著微微酸澀起來。


    “莫要哭,”他安慰道,“世忠也是個好性兒的,但若是他欺負了你,隻管迴來告訴我。我和琅兒去與你出氣。”


    迎春喉頭猛地一哽咽,低聲應了。


    她緩緩坐入了花轎中,緊緊捏住了手中的蘋果。心頭卻清楚,這一去,自己便徹底不再是這府中的二小姐了。


    即將要迎來的,已然是嶄新的人生。


    賈琅在後頭看著,也說不清心頭究竟是個什麽滋味。許是慶幸,慶幸於迎春今世躲過了嫁與中山狼的命運,也躲過了被磋磨至死的悲劇。隻是自幼疼愛自己的姐姐最終還是被人拐走了,他一時間很有種衝動,想將那馬上眉目溫柔的新郎官拉下來狠狠揍上一頓。


    正磨牙霍霍準備動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無奈的聲音:“莫要鬧。”


    一隻纖白如美玉的手隨即壓到了他的手上,將他的拳頭掰開了。


    賈琅迴頭看去,果然是之前在床上百般欺負他之人。一時如看見了心頭大患,冷哼道:“你如何會在這裏?”


    水溶笑的愈發無奈了,將他往懷中抱的更緊了些,低聲道:“你的姐姐出嫁,我如何能不來?這幾日一直躲著不願見我,怎麽,這氣還未消掉嗎?”


    溫熱的鼻息噴在耳廓上,賈琅不適地轉轉頭,卻猶自氣鼓鼓道:“沒錯,的確是還未消掉!”


    “為何?”水溶好整以暇看著他的側顏,像是在逗弄隻亮出了爪子的小貓。


    “你說為何!”賈琅幾乎要撲過去咬人了,惡狠狠磨著牙,“那日你明明說是最後一次......”


    可最後還是把他壓在床上來了許多次,第二日起來時渾身都是酸痛的。


    簡直不能想,尤其自己還是被壓的那個。


    水溶眉目繾綣,帶了微微的笑意:“好好好,我之後說話算數,可好?”


    這還差不多,賈琅的心頭略舒服了些。打量了下他,卻意外發現這人今日穿了一身豔色,愈發襯出那白玉般的皮膚來,不由得詫異道:“你今日倒是把那一身白衣換下了?”著實是奇異。


    “這話怎講,”水溶失笑,“我本是來慶賀的,哪有穿一身白來的?”


    “話雖如此,可你不是從不將這些所謂的規矩放在心上嗎?”賈琅又打量他一番,隨即笑眯眯評論道,“很好看,以後都可以這麽穿。”


    水溶摸摸他的頭,眸底帶了些寵溺的意味,亦跟著抿唇笑了下。


    圍觀了全過程的神仙們:......


    【然而本座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然而本座也已經習慣了。】


    【然而還是想下界拍死這對秀恩愛的男男怎麽破......】


    誰也未曾注意到,原本站在前麵的賈璉忽然迴了頭,似乎不經意地掃了水溶二人一眼。


    迎春三日後迴門時,麵色紅潤含羞帶怯,張世忠扶著她下了轎。二人衣袂翩翩如金童玉女,倒真真是一對璧人。


    張氏打量了又打量,見小夫妻眉眼間盡是繾綣溫柔,偶爾對眸還會微紅了臉,心頭也是滿意的很,便攜了迎春,去房裏說些私話。張世忠卻同賈璉賈琅等去了書房,兄弟幾人自有別話要說。


    “若是你欺負了我妹妹,”賈璉笑道,“即使你是我兄弟,我也定然是不能饒你的。”


    “璉大哥說什麽呢,”張世忠的麵頰上都升起了幾抹紅色,“得償所願,小弟滿意還滿意不過來呢,哪裏還會欺負了她去?”


    這親事,本就是他向父母說了方才求來的。好不容易討來的媳婦兒,自然是要好好養著疼惜著的,怎會讓她受了委屈。


    “這才好,”賈琅聽著這話,覺得舒服了些,“之後可得記著這話才是。”


    張世忠笑著應了,之後忽想起一事,忙道:“先前杜明倒是接了調任,你可知道不知道?”


    “杜明?”賈琅奇道,“他不是當科狀元麽,這才多久,怎會忽的接了調任?”


    “被調去了那邊城之地,卻也是個好去處,”張世忠歎道,“就是離這京城著實遠了些。看他那模樣,倒似乎不甚願意去的樣子。”


    賈琅心內若有所思,默默將此事記在了心中。待到下一次水溶夜間來見他時,便道:“杜明忽然被調離京城了,此事你可知道?”


    水溶的心內猛地一跳,佯裝不在意道:“杜明是誰?”


    賈琅眯眼看著他,隨即嚴肅道:“你撒謊。”


    這人明明就是故意的!


    杜明不過是那日在府前與他動作略微親密了些,怎麽便被這人記掛上了,還醋意大發將這人調離的遠遠的......


    “我也是為了他好,”水溶辯解道,“那邊關亦是重地,更有助於他平步青雲啊。”隻是這話怎麽聽著怎麽心虛,讓賈琅心頭愈發無奈了。


    “罷了罷了,”他低低歎道,“我也真是拿你無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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