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男女七歲便不同席,見到外男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大都隻有孩童時期懵懂無知時才會與異性一同玩耍。因而這些個姑娘們皆是興奮異常,莫說探春仔細端詳了又端詳,便連一向安分守時的寶釵,亦控製不住飛去了好幾個眼神,隻不敢讓旁人看見。


    柳淩鶴又是個容貌極出挑的,似乎隻是看著他便覺著靈氣逼人。那眸中流波一轉,便有幾個女孩兒不自覺薄紅了臉頰,忙拿手中精致的扇子擋了臉,幾人低聲嬌笑不語。而黛玉亦不免心中有些好奇,匆匆瞥了幾眼,便覺著對方並不似寶玉那般充滿脂粉之氣,雖然生的文弱,眉宇間卻還有幾分英氣,並非寶玉那般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可比。


    再偷偷掃過去一眼時,卻發覺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竟透過那屏風,直直地看了過來!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這層薄薄的隔閡,眼中不可錯認的熱度令黛玉心下一驚,忙拿手中的扇子遮了麵,再看時,那少年卻已移開了目光,隻是唇邊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


    今日賈琅並不休沐,賈璉亦有要務在身,唯有寶玉無所事事,正在這廳上與賈母逗樂。眼下見又來了這麽一位神仙似的人,當下眼睛幾乎要直了,愈看對方愈覺著風華灼灼,更與眾人不同,不由得也多了幾分親密。


    賈母見了卻也喜歡,便招手將柳淩鶴叫的更近了些,細細地問他:“方才說是我家的親戚,可是哪一家的?”


    柳淩鶴麵上浮現了絲淡淡的笑,不緊不慢道:“許是因為當日家母與府上大夫人交好,為著這一份情誼,大夫人做了我幹媽,所以方有今日一說。”


    賈母聞言,眉頭不由得一蹙,麵上慈和的表情略散了些,往那絳紫色的富貴延年引枕上一靠,不再言語了。


    她想了想,方才又笑道:“知道了,你是柳翰林家的次子,當日倒是的確聽說過。隻是說你身子弱,一向在江南養著,如何進京來了?”


    一旁的林如海卻微微笑道:“嶽母不知其中緣故,當日原是那神仙旨意,要這孩子去江南住上幾年,方能富貴平安。如今既已化解此難,自然便迴到他父母身旁,以盡兒孫之孝心啊。”


    賈母略略兒一點頭,又細看這柳淩鶴,見其口齒清楚氣度不凡,更兼已有舉人功名在身,實在是少見的一少年英才。便又顫巍巍喚過寶玉來,與他道:“寶玉,你且與你柳家兄弟說些話兒。不知你年歲幾何?”


    這句話卻是對著柳淩鶴問的了,他從唇間露出幾分笑意,淡淡道:“論起年歲來,卻癡長這位幾月。”


    寶玉登時大喜,忙見禮道:“如此,竟是柳大哥了!柳大哥風姿如此,真真是令小弟羞愧不已,可見這天下的精華並不都在這女孩兒身上,亦有柳大哥這般的男兒呢。”


    一語未了,一旁聽著的林如海早已深深皺起了眉,目光往寶玉那邊掃了掃。


    柳淩鶴隻是淡淡抿唇一笑,並未再接這話茬,可是眼底卻早已泛起了絲絲縷縷的寒意,那種仿佛一夜間便令湖水皆結了冰的寒意讓這廳中眾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可柳淩鶴卻仿佛絲毫未注意到,隻是眸光從鳳凰蛋胸前好好護著的那塊寶玉上緩緩劃過。


    “是啊,”他漫不經心道,“真是幸會呢。”


    不知為何,他這句平平淡淡的話,讓寶玉的汗毛一下子都豎起來了,忙慢慢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賈母畢竟是個老人家,還是喜歡這種生得好又乖巧的孩子。便留柳淩鶴在這府中用了午飯,又絮絮叨叨問些他家中父母親友等話,愈問愈覺得心中滿意。待到張王二位夫人亦來了,見到他少不得又是一番稱讚,其中張氏更是覺著親昵,與他笑道:“我與你母親那樣交好,時不時便往你家去的,竟也沒見過你幾麵。既然來了這府中,不如與琅兒那邊兒住幾天,你們兄弟也好熟悉熟悉。”


    柳淩鶴聞言便笑道:“雖然未曾見過幹媽幾麵,但這東西可沒少收了幹媽的。幹媽這樣記著我,承蒙不棄,便卻之不恭了。”


    因而便光明正大住了賈琅那邊兒的園子,與黛玉的距離,便隻在鄰裏之間了。


    這日賈琅辦完了差事迴府,先就被房中正含笑磨墨的他嚇了一大跳,卻驚訝道:“柳大哥如何來了這裏?”


    花紅趕忙解釋清楚原委,聽的賈琅愈發心頭無奈,隻是當著丫鬟的麵不好說得。待房中無人伺候了,他不由得搖頭歎息道:“你這下手倒真是非同尋常的快。”


    這麽快便登堂入室了,林姑父要知道對方是打自己女兒主意才前來的,豈不是要將這混賬扔出這府門去!


    柳淩鶴手中毫端運墨,口中漫不經心答道:“你且放心,如今嶽父大人對我滿意的很,三不五時還會與我指點一些功課,已經將我當做了半個自家人。”


    賈琅口中不由得嘖嘖讚歎,愈發覺著此人魄力不同尋常,一麵又不免為黛玉默默點了根蠟。


    這家夥,分明是要先把黛玉周身邊兒的所有親人全都給攻略掉啊!


    所謂溫水煮青蛙,攤上一個這樣腹黑的主,隻怕黛玉亦逃脫不了被吃幹抹淨的命運了。


    ......奇怪,他為什麽要說又?


    【因為第一個便是你啊。】


    【因為你也是被吃幹抹淨的命運啊。】


    【因為你攤上的也是個腹黑的主啊。】


    【所以小琅你也莫要與別人點蠟了,先給自己好好點上幾根蠟吧。】


    賈琅:......


    不要以為你們能上天,我便尋不出個法子來對付你們了!


    這幾日的柳淩鶴真真是刷足了好感度,既貼心又聰慧,對下人亦是極和平的,且又不是那等愛廝磨於脂粉堆中之人。如此這般,真真將寶玉比的一個天下一個地上,這府中見了柳淩鶴,卻是個個都願稱唿一句柳爺。


    唯獨寶貝鳳凰蛋,這幾日便愈發有些悶悶不樂,做什麽事均打不起精神來。又因著身旁皆是些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襯的他學識平庸一事無成,被賈政叫去訓了好幾通,連家法也險些上了。


    襲人等見了不免憂心,日日尋了新奇物事與他解悶。這日卻從王夫人處拿來了一小瓶玫瑰露,隻在一指頭長短的玻璃瓶中裝了小半瓶透亮液體,泛著幽幽的清香,往那一碗水中隻挑上一小勺,便香的著實了不得。寶玉喜歡的很,日日留在身邊,時不時便要喝。


    可是那原本便是進上的金貴東西,哪裏便是這樣容易就能得的?就連王夫人處也不過有兩瓶,別的多的,卻是一點也沒有了。


    寶玉喝了二日便無了,心中又添了幾分抑鬱不樂之意,日日隻與襲人等幾個丫頭狎-昵,卻將其它事皆擱置到一邊了。


    誰知這日府中設宴,襲人正伺候著寶玉用餐時,忽然便覺著胃中泛嘔吐之意,一時控製不住,忙捂著嘴告了罪,悄悄兒往後院去了。寶玉令人請了太醫,誰知這一診治,竟又捅出了天大的婁子來。


    襲人,竟是已有了二月有餘的身孕了。


    這真真是從天而降的轟隆一聲巨雷,將王夫人打的外焦裏嫩,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哆嗦著嘴唇又讓人鳥悄兒地尋了個散醫蒙了眼來這府中看診,為襲人一診脈,卻亦是一樣的結果。


    此刻王夫人這心中,卻如生吞下了一個酸檸檬,滿滿皆是苦澀的酸意,連手中的佛珠串子也差點捏了個粉碎。


    來迴話的人弓著身,也不敢離開。正屏息靜氣之時,便聽聞那素來最是一副菩薩心腸的二夫人慢慢道:“既如此,那丫頭留不得了。也莫要再說別的,快些找個人,處理了吧。”


    來人低聲應是,心卻一下自從頭涼到了尾。


    襲人本正含笑想著日後被抬了姨娘後的日子,望著寶玉滿臉稀奇湊在自己身旁,時不時還想要側耳扒過來聽上一聽,那嘴角的笑意便愈發如同浸了蜜,麵上亦是滿臉的慈愛之情。


    她本正白日做著夢,卻忽見幾個膀大腰粗的婆子來了,二話不說便將她拖下了床,一路往門外拖去。登時被嚇得魂不附體,忙一疊聲的叫道:“寶玉救我,寶玉救我!”


    寶玉被驚得猛地一下子站起來,大聲問道:“媽媽們,你們這是做什麽?還不快些把襲人放開!”


    領頭的婆子聞言一撇嘴,道:“罷了,二爺,我勸您莫要再為她說話了。這樣的狐媚子,太太怎麽會讓她留在屋子裏伺候爺呢!竟不如趁著這時,打掉了才好呢。”


    打......掉?


    襲人猛地渾身顫了下,掙紮的愈發厲害了。


    “二爺救我,二爺,二爺,這裏麵可是你的孩子啊二爺!”


    她聲嘶力竭地哭訴著,死死地抓著那門框,死也不願被從這裏拖出去。幾個婆子麵上俱是滿滿的不耐煩,也不顧其身子弱,直接扯出那門檻去了。


    一根手指兩根手指,最後一根努力抓著門的手指也鬆開了。寶玉怔怔地站在那裏,如同丟了魂兒一般,連一個聲響也發不出來。


    他最終,眼角驀地出現了幾滴淚。


    “太太已經知道了,襲人,”他泣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實在沒有辦法......”


    他又哪裏有那個膽量那個勇氣,去反抗自己的母親呢?


    襲人原本拚命掙紮的身體驀地一僵,仿佛完全不敢置信似的,靜靜地看著寶玉。可是那個她盡心盡力伺候了這麽多年,甚至滿懷期待將身子也給了的人,隻是倚著門那樣看著。雖則眼角有淚,卻一直未曾踏出房門一步。


    她的心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些別的什麽,隻是木木的,覺著自己如今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本以為與寶玉的情分非同常人可比,卻如今到頭來,亦不過一個是他可以隨便放棄的人罷了。


    反正隻是一個奴婢,就算是死了又能怎樣呢?


    賈寶玉那富貴公子哥兒的日子,還是會一樣的過下去。日複一日的輪迴輪迴......總有人會有那麽一日,替代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便浮現出了一抹苦笑。


    蒼天誤我......


    蒼天誤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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