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城牆如堤,城下齊兵似洪流。常言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說的是洪水以小小的蟻穴作為突破口,破開了大堤的內部防禦,最終決口一發不可收拾。


    可常人不知道的是,若是在關鍵時刻有把泥巴糊糊擋在這蟻穴口,那麽一切又會是另外一個局麵。


    而此時孤夜所帶領的這兩百來個民壯和八十多個手下便是這把泥巴糊糊,別看人數對於整個大局而言微不足道,可起到的作用卻是關鍵性的。


    雨夜之中,城上之兵自然無法辨清孤夜這行人究竟來了多少,聽說是第五旅來了,自然也認為對方至少是滿編五百人馬。


    而真正的人數卻是堪堪超一小半,可哪怕如此,現在兩百人所發揮的作用卻是關鍵性的,說是力挽狂瀾也不為過。


    “丟火把!把所有鬆明火把都給我丟下去!”


    烏漆嘛黑,雖然剛上來就堵住了幾個防禦漏洞,但孤夜根本無從判斷城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身後強逼上來的兩百多個瑟瑟發抖的民壯,哪怕是想讓其往下丟石頭都不知道要往哪裏砸。


    火光映照之下,如蟻群般的齊兵正密密麻麻的沿著雲梯拚命往城上攀爬。


    城牆之下三丈範圍之內已經堆疊了太多的屍體。哪怕是在這雨幕之下,依舊壓不住散發出來的血腥氣。


    雖然敵方人數直接延伸至黑暗中不知其盡頭,不過有一點還算慶幸。便是入眼處孤夜見到的皆是成排的雲梯,至於什麽樓車投石機啥的幾乎看不到。


    可是還沒等其把目光從遠處收迴來,頓時便瞧見右下方城門處那盾牌組合起來的“烏龜殼”!


    仔細傾聽之下,甚至可以聽到撞城木有節奏的砰砰撞擊聲!


    “該死,人呢?城門樓上的人都是吃屎長大的麽!


    老九!快,把人帶到城門樓處,齊人正在破開城門!


    給我砸死他們,把所有能丟的東西都丟下去!快呀……”


    撞城木上空沒有任何威脅將會是個什麽結果孤夜非常清楚,再堅固的城門也禁不住長時間的衝擊呀!


    這時候他也發現雙方的弓箭已然失去了功能,被雨水泡過的弓弦發泡發軟,一拉就斷根本就無法用。


    所以這時候倒是不用擔心那些民壯被箭矢嚇破膽子的。


    蠻九亦是毫不猶豫,在接到命令之後立馬將後頭的那百多人往城門樓處驅趕。


    這時候可容不得他們有絲毫遲疑,一旦發現有懈怠者,他手上的短槍便會毫不留情的捅落下去。


    好在此時的黑夜蒙蔽了這些人的眼睛,剛剛火光映照出城下的場景他們躲在後麵並沒能見到。


    所以畏畏縮縮的,蠻九怎麽吩咐,他們再不情願也得照做。


    “看到那裏堆著的石頭沒有?都給我把剛才打砸搶的力氣給使出來!


    把石頭全給丟到城下去,就從這個位置,以最快的速度!


    快呀……哪個敢偷奸耍滑,別怪我槍下無情!”


    無知所以無畏,完全不知道城下是個什麽狀況的這些人一窩蜂衝到石堆前麵,不假思索的抱起來就往城下推。


    蠻九估算著城門的位置,近兩百人一波就有兩百多塊腦袋大小的石頭。


    頓時底下便此起彼伏傳來了慘叫和石頭砸在盾牌上的嘭嘭聲響。


    “砸,就是這樣!把所有能丟的東西全給丟下去!”


    突如其來的落石雨,頓時把城門口的齊人給砸懵了。由於剛才的鬆懈,這一波下來頓時便有十幾個同袍被砸死當場。


    提著的撞城木也一半垂落在地,霎時間門內死死堵著的胡真眾人壓力驟減。


    “怎麽迴事?聽這動靜是來援軍了!”


    由於是身體緊貼著城門,所以外麵的哀嚎聲與石頭盾牌碰撞的動靜很容易就能辨別。


    “將軍!是援軍,真的是援軍來啦!他們在上麵,是他們在上麵丟石頭……”


    “不錯!很密集,人數不少!咱們有救了……哈哈……”


    現在不僅僅隻是胡真聽到,而是身邊大多數都聽到動靜了。剛剛大家都是秉著必死的決心來強堵城門的,現在發現自己還有生的希望,所有人心中難免怯懦躊躇了。


    不錯,就是怯懦!要相信,剛剛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大家那不懼生死的悍勇是毫不摻假的,而現在突然滋生的怯懦與退縮亦是真實。


    這便是人性,永遠都無法規避的人性。自私這種東西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絕境之中它的作用力被降低到零點,可一旦情況好轉,它就會瘋狂的在人心中滋生繁殖。


    自然,在場的眾人絕大多數還是能用家國大義將之束縛住的,可絕大多數並不代表著全部。


    畢竟能活著迴去見妻兒,又誰人想真正死去。援軍已至,死在勝利前的一刻才是最可笑悲哀的事情。


    於是乎,從剛剛的力往一處使,如今卻在私心的作用下開始變得不再協調。


    也正是在這一刻,外麵的齊軍瞬間加大的攻擊力度,撞城木再次被後續之人提起來,然後重重的撞在城門之上。


    哢嚓……


    第二根門栓徹底斷成兩截,伴隨著斷木落地又砸死兩個士兵,這扇城門終於到了最岌岌可危的時刻。


    “混蛋!誰讓你們把身子挪開的?想害死全城的人麽……”


    胡真整張臉變得煞白,帶兵多年,他自是知道剛剛是怎麽迴事。可到了現在,卻又能去挽迴什麽呢?


    隻有一根門栓支撐著,根本就不可能守住這扇門。被擠壓得開始變形的城門,開始有刀劍從狹長門縫中穿捅進來。


    很快的,剛剛頂在最前麵心生膽怯後退的幾個人便紛紛被劃開了手臂。


    勇氣這種東西跟自私是完全不同的性質,一旦失去了,便很難再在心尖紮住根。


    “沒用了,大家退後吧!這門已經保不住了!


    不過沒了這扇木門,還有本將軍這扇血肉之門。齊人想要進這文安城,那也得從這身肉上踏過去!”


    胡真說著緩緩從腰間抽出長劍,並帶著所有人退到十來步後,等待著最後一根門栓的斷裂。


    透過門縫,看到的城門外麵一個個臉色猙獰的齊國士兵,他們眼中透著的皆是即將破城的癲狂和劫掠欲望。


    “要當血肉之門,算我一個……”


    這時候一個老兵持槍站在了胡真邊上,從不斷顫抖的槍尖上便可以看出他踏出這一步是耗費了多大的勇氣。


    “算我一個……”


    “還有我……”


    “我們都不會退半步,誓與將軍共存亡……”


    人性便是如此奇特,剛剛畏懼死亡的是這幾個人,如今先踏出來的也是他們。早知如此,剛剛又何必退縮呢?


    顯然,這個時候並不是探討人性的時候。因為在此時,支撐著文安城東城門的最後一根門栓,它斷了……


    迴到半個時辰前……


    地點:文安城東麵城牆防線。


    主要人物:孤夜,庖碩


    “快來幫忙啊……那些孫子又把雲梯架上來啦……”


    “娼娘養的,小石頭你趕緊使點勁快把雲梯推出去啊……”


    “我也想啊!可推不動啊……”


    小石頭和其他兩個人正用撐杆死死的卡在雲梯之上,拚了老命的想要將至推開。奈何下方的齊軍人數太多了,且死死的用人力固定住雲梯,憑借幾人的力量已經很難再將之推開了。


    “快呀……不好……他們上來了……快捅……快捅死他……”


    聽到陳莽求援的盧霸抱著塊石頭在手,見狀便下意識的投擲過去。


    哢嚓……


    大石砸中那個剛剛爬上成牆的齊兵腦袋上,由於太過沉重的原因,居然垂直又砸在了雲梯之上。


    隻見那雲梯貌似不堪重負似的,被這一砸居然從兩邊崩散開來,原本攀爬在上頭的七八個人也一並跌甩了下去。


    如此一幕正好被聞聲趕來救援的孤夜瞧了個正著。眼疾手快之下,他及時的飛撲上前扣住了將要倒下的半截雲梯。


    仔細摸索觀察之下才知道,原來這玩意居然都是齊人臨時用竹子打造的。


    以兩根毛竹做支撐,中間鑽孔再以節竹榫卯連接上。為了防止散開,也隻是用樹皮搓成繩索綁上兩頭固定而已。


    這樣的發現讓孤夜喜出望外,他趕緊又冒險查看了另外幾處,最終確定了所有雲梯都是以這種工藝製作的。


    “快來幾個人幫忙啊!我們撐不動啦……”


    張老實此時也是叫苦不迭,這齊人的雲梯無論怎麽推都推不完,哪怕真推翻了,很快就會被重新架起來。


    剛剛將百多斤的擂木丟下城去的庖碩立馬衝過來,隻不過當他一用力,那撐高居然啪嗒一聲折斷了,幾個人頓時摔成一堆。


    然而此時孤夜剛好在附近驗證了心中的猜想,即刻狂奔過來抓住半邊冒出一截的雲梯朝庖碩吼道:


    “愣著幹嘛?還快過來搭把手……”


    這胖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抓住另這邊,用力掰扯開……”


    結果比預想中要來得更加輕鬆。兩人隻是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氣,這架雲梯居然硬生生的被掰散了架。


    那些蟻附在上麵的齊軍也沒想到腳下的梯子爬著爬著就成兩半了,一時間摔得骨斷筋折哀嚎不止。


    有了這個成功的案例,後麵的張老實也不是笨蛋,反而是心思極其靈敏之人。


    他也沒急著自己取嚐試,而是趕緊吩咐身邊的手下,讓他們把這個竅門盡快告知了所有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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