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壇的老泥被一巴掌拍開,從裏麵溢散出來的濃鬱酒香就如地府鬼君的魂勾一般,將眾人肚子裏的那條饞蟲全都給勾了出來。


    “這……這是酒香?為何會如此的香醇濃烈?”


    離得最近的公子丹忍不住用鼻子狂嗅了好幾下,他本身就是個好酒之人,此時又如何能夠抵擋住此等刺激誘惑。


    “啊……好香……這到底是什麽酒,怎能香到如此地步。老夫服了,今兒個是真的服了。無需入口品鑒,光憑這酒氣,家中所售之酒確實如同馬尿呀……”


    “贏昊公子,快把壇口封好,莫讓酒氣散太多了。二十鎰……不!三十鎰!這壇酒我要了!”


    叫喚之人根本就等不得侍者前來登記,已是疾步快跑想要衝到台上。喊出來的價格亦是目前市麵上最貴酒的二十幾倍了。


    “哎哎……別答應他,我出三十五鎰黃金……這酒我要,我誌在必得啊……”


    “放屁,你又誌在必得了,剛才的春宮圖你必得,現在的美酒你又必得,敢情所有好東西都是你家的是不……”


    此時引起的騷動,台上的贏昊早有預料。對於這些拿碗五六度左右的酒糟粕就當是絕世美酒的家夥,高粱蒸出來的醬香酒他們絕對能捧起來當傳家寶。


    “諸位,請稍安勿躁。今日相聚一堂便是有緣,既然都是有緣人,又豈能隻聞酒香不知酒滋味?來人,將酒具端上來……”


    隨著贏昊聲落,身邊的雲水仙朝那望春樓掌櫃點了點頭,隨後便有一眾小廝上得前來。他們從叔恆手中接過酒壇,幾個家夥都忍不住又多吸了兩口氣,然後才將壇中酒一一分到酒盞中。


    盞中酒液晶瑩剔透宛若清泉,卻是濃香四溢醉人心脾。台下眾人個個眼中充滿期待,唯有農家那幫子人個個神情嚴肅,心中似有團火在燃燒。特別是看向那擺放在案幾上的杯中物,那副模樣就像是幾天拉不出屎硬蹲茅坑用力過猛崩得肛裂一樣。


    這次贏昊還算大方,由於盞中酒份量倒得不多,所以在場中人無論主仆見者有份。


    常威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他從一開始就對這酒垂涎欲滴了,此時見酒盞剛放下,便伸手拿了就要往嘴裏送,可他動作快孤夜更快,卻是一把將之給攔了下來。


    “不急,等我把最後一場戲給演完你要喝再去喝!”


    “還要演什麽戲?不是把圖都給賣了麽?”


    常威下意識的便問出了聲。好在此時其他人的注意力全在麵前的蒸餾酒上,應該沒有聽到些什麽。


    “閉嘴,還不是因為你!老子剛剛才替你背了個黑鍋,真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啦?要是不再加演一場戲,信不信待會老子一出門就得被人打死沉到城外灤河裏去!”


    若此刻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真的很想在常威腦袋上狠狠來上兩巴掌。要是將來這廝真當了燕王,看來才是百姓們的大不幸。


    “諸位,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們有緣歡聚一堂,且飲此杯,祝天下太平,世人安居樂業……幹……”


    見那贏昊端起酒盞的臭屁樣,孤夜氣就不打一處來。對方目的在他看來就跟自己賣春宮圖的套路一個樣,無非就是想向這些人推銷而已。


    本就有仇,既然直接動手行不通,那麽此時把對方這場表演給搞砸也能惡心人家一下,更何況現在還能夠一舉兩得。


    既然做下決定,孤夜也就不會多猶豫半分。見周圍人紛紛舉起杯中酒,他卻是將酒盞用力在案幾上重重一頓。默契感十足的蠻九庖碩兩人亦是有樣學樣將酒盞拍在了桌上。


    哢……


    聲音雖不大,但很突兀。那些剛想一飲而盡的貴公子們突然動作一滯,然後才把目光投了過來。其中自然也有農家那幫子人,事實上他們卻是連酒盞都沒有端起來過。


    台上贏昊輕輕皺了皺眉頭,見到又是孤夜在作妖的時候,頓時勉強提了一絲興趣,有些板起的臉也舒展了一些。


    “敢問這位仁兄,是否此酒不香?”


    贏昊淡笑著拱了拱手。


    “非也,此酒剔透如清泉,香氣四溢令人迷醉。”


    孤夜見對方如此開場白,心裏著實鄙夷,不過表麵上還是很有禮貌的迴了一禮。


    “那是此酒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法入得尊口?”


    “亦非也,雖未入口,但觀場上諸君皆欲罷不能的神色,便知其味甚美。”


    “那又為何頓盞不飲,莫非是昊言語得罪?”


    孤夜撇了一眼台上做作的贏昊,心裏已經開始罵娘了。這家夥裝什麽大尾巴狼,得不得罪心裏沒點逼數嗎?他娘的老子差點被你整死,前段時間擂台下麵還恩人長恩人短的,如今卻裝不認識,看來就差徹底攤牌了。


    “昊公子為人謙虛彬彬有禮,並沒有言語得罪在下。隻不過孤夜並非士人,祖上幾代皆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所以這酒實在是不忍下嘴,怕把那顆良心給燒了而已。”


    此話一出,幾乎是得罪場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什麽叫這酒喝了燒良心,在場可是有不少人杯中酒已經下肚,沒下肚的此時也是怒目圓睜直視著孤夜。唯有農家那些人一時間突然人人亢奮起來,目光灼灼的盯著這邊看。


    “噢?這就奇怪了,我倒是要聽聽,這酒如何就會單單把你的良心給燒了。”


    贏昊有些惱怒了,見這個自己一手指就可碾死的臭蟲居然敢跑來惡心自己,真的有些後悔當初為何沒有直接將之清理掉。要知道這蒸餾酒可是整個六國伐齊謀劃中的第一環絕不容破壞。雖說某人深信自己必定會成為將來統一天下的秦始皇,可這個結果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經過這段時間的充分了解之後,他可不再認為真可以坐享其成。七國之間的複雜性超乎想象,若非真能擁有對秦國完全的掌控力,那是絕不能辦到的。而想要做到這點,首先立功出名便都要趁早才行。所以對一些不知趣的絆腳石,贏昊是真不介意順手清理掉的。


    此時的雲水仙也是有些懵了,他不明白這兩人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針鋒相對,當時擂台下的情形她也算是個親曆者,卻是知道贏昊跟這個孤夜是有舊交的。其實不止是她,今日薊下學院的學生來的可不少,自然也有許多人知道兩人之間是有恩情在的。


    反觀孤夜已然知道今天贏昊是徹底要裝逼下去了,於是他也不再顧忌,誰叫自己如今身上正背著個大黑鍋,若不使點手段禍水東引,那麽有沒有命等你來報複還是未知數呢。


    “眾所周知,酒乃糧之精。無論什麽酒,隻要是酒就必須要用果腹的糧食作為原料發酵。”


    說著孤夜又端起案幾上的酒盞。


    “此酒好啊!聞上一聞便知其烈如火,比之市麵售賣的最上等的好酒都要烈上三分。酒,我是外行。但我知道這越是烈的酒,用來釀造的糧食就要更多。所以此酒雖好,卻是出現得不是時候啊。


    天下紛爭,七國表麵和平卻是互相勾心鬥角衝突不絕,兵役勞役征發不斷。百姓種田每收粟一擔,卻往往能留一半就謝天謝地了,遭逢荒年,更是要凍餓無數。


    我等這些人今日在此口口聲聲說要捐錢捐物救助那些病孤,可一旦這酒從我等之口流傳於世的話,勢必會貽害無窮,荼毒生靈。


    遠的且不說,單單就村中貧富之間的借貸來舉例。平時鄉間大戶逢旱澇災年便會淘汰些陳年舊糧出來充入市場,一來清倉更新,二來用來借貸販賣,此等行為雖說也是唯利是圖,但百姓高價買入亦可活命呀。可一旦此酒盛行,陳糧必定皆用來釀酒,因為光這一壇輕輕鬆鬆便可換的五十金,那得高價賣多少糧食才能賺迴同等利益。諸位可有想過到了那時凍餓百姓們又將如何?


    所以,此酒雖美,卻如燒心毒藥萬不敢入口!或許得等到農家學派出得賢才,真正將同耕同食,天下無餓殍的美好願望實現之後,才能將這美酒拿出來相互慶賀之用了。”


    說完,孤夜直接將手中酒盞直接丟下,向四周眾人深深一一作揖後便頭也不迴探門直出。在越過農家那幫子人身邊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中分明可以看出那些人露出來的崇拜之色。


    而蠻九和庖碩亦是緊跟上去,唯有常威依舊坐在原地嘴巴微張,一時間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剛才的那番話,聽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仔細琢磨起來卻又不是那麽個味道。總之他不認為區區一口酒而已,就能將天下百姓的溫飽給掛上鉤,如此理由貌似牽強了些。在場的人學識高的也不在少數,可也偏偏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更何況人家都兩腿抹油跑了,許是有幾個想到反擊點的家夥,再想辯論一番也找不到人了。而台上的贏昊也是有點發愣,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比自己還能扯淡。他也終於搞清楚了,敢情那家夥說了那麽多廢話做鋪墊並不是要來貶低自己的酒,重點要突出的,卻是最後一句話才是真的。


    “他奶奶的,居然被耍了。這家夥是為了待會離場的時候不被農家那幫人抓去打死沉江,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來拍人家馬屁呀。”


    贏昊哭笑不得的看向坐在角落裏的蘇秦,此時這個家夥居然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心裏想著那小子不愧是自己看好的人才啊!


    望春樓裏的人最後心裏是怎麽想,結果如何孤夜並不想知道。他現在就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管剛才那番話能不能讓農家那些人心裏舒爽一番從而消消火氣,反正他是準備要躲起來一陣子了。


    蠻九和庖碩緊隨其後跟著追了上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急著脫身的孤夜便匆匆交代了他們半個月後來小院拿第一版連載春宮圖的底稿後,雙腿加速一溜煙就徹底跑沒了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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