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風雪終於在清晨時分稍稍停歇,原本及膝的積雪如今又增了尺餘。沒有真正遭遇過的人是無法想象那幾乎淹沒到胸部的壯麗場麵。


    能行乎不能也!一行人整個後半夜都是在用腳不斷的踏實落下來的雪花,不如此,唯活埋耳。待到天光放亮,人人雙足皆無力,氣喘籲籲如老牛。身下是四尺層疊出來的堅冰高壘,放眼望去,滿目蕭然。白風卷地打著旋兒,周遭樹木似乎又矮了好大一截。


    “嗞嗞……謝天謝地,雪終於小些了……”


    常威習慣性的吧唧吧唧嘴,不知為何,自從昨夜轉醒過來後,口舌之間總感覺有股怪味。此時的他臉上已不見青紫,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潮紅。


    說起昨夜實在危險,從沒有遭過此罪的公子哥哪裏徒步走過這麽長的路,於是當歇下時就睡得太沉太死了,不知不覺間差點在睡夢中被悶死在雪裏麵。好在是救迴來了,年輕人身體也還不錯,等手腳再次活動開也就全恢複了過來。


    隻不過令常威覺得奇怪的是,不知為何從昨夜開始,身邊這些個糙漢子都有意無意的跟自己拉開了距離,連交談也都躲躲閃閃迴避著不敢麵對,特別是孤夜那小子,好幾次跟他搭話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夠了吧!本公子已經忍你們幾個很久了。不就是睡得太沉差點被埋麽,用得著如此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麽蠻九你笑什麽給本監軍把臉轉過來!”


    見到蠻九累歸累,卻是扭過身強憋著笑常威氣就不打一處來。而不僅是一人偷笑,其他人亦是如此,整得某人就要暴跳如雷。


    “欺人太甚!豈有此理!庖胖子,你捂肚子幹嘛還有你,孤山子……”


    這時候井啟覺得過意不去,隨手捏了個雪團微微側著身遞了過來。


    “好了好了。給,潤潤喉嚨先。”


    “不是,他們太過分……咦……你站那麽遠做甚……”


    見井啟錯開兩步遠遠伸手遞過雪團,常威整張臉瞬間又黑了下來。


    “味大……不不不是,腳下的雪踩得不實,怕滑……”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眾人驟然間破防紛紛捧腹大笑,特別是庖碩,就差坐地上打滾了。


    “你們……氣煞我也……氣煞我也啊……”


    不明真正原由的常威以為所有人都是因為昨晚自己被雪埋的事情在笑話他,賭氣之下抓起長槍轉頭便走,殊不知真正的原因是其身上的那股尿騷味讓人敬而遠之。畢竟某人嗞水的準頭雖好,但耐不住風大不好控製啊。


    “哈哈哈……哈哈……”


    “都別笑了,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


    實在是過意不去的孤夜終於站出來想製止大家,可這個當事人不開口還好,這下大家笑得跟無法控製了。


    也就在這時候,一聲慘叫傳來,原來是攢著怒火的常威才剛跨出腳下這塊麵積不大的冰坨坨,一下子便栽進了外麵厚厚的積雪裏。


    齊胸深鬆軟不堪的雪,立刻便又把常威給埋了。嚇得眾人七手八腳的趕緊往外扒拉,聲怕昨晚那樣的危險情況再次重演。


    目前形式的嚴重性大大出乎大家的預料,看似平緩向上的山坡其實是個局部碗形盆地地勢,山風在此地都會先打個旋,造就的後果便是這塊區域厚得有些離譜的積雪。可以說,除了腳下三四丈見方的地能站人之外,其餘踏出一步就會像如今的常威這樣深陷進去。


    現在沒有人再能笑得出來了。這樣鬆軟且深厚的積雪,根本就不可能走人的。除非能像鼴鼠一樣在雪中打著隧道前行。顯然這並不符合實際,哪怕真能打條地道出來,時間上也來不及啊。


    “現在怎麽辦,難道真隻能止步於此了嗎”


    被重新拽了迴來的常威坐在一夜踩實的冰坨坨上,無可奈何的歎氣道。


    “如此厚的雪,簡直是聞所未聞。”


    曹進用槍杆往前探了探著實嚇了一跳,六尺的長槍直接沒掉一半。


    “上山容易下山難,不能再往前走了,雪積得太厚,若是我們真直接在裏上麵走,間接就會犁出一條溝壑出來。若是發生雪崩,誰都活不了。”


    對於那種天崩地裂摧枯拉朽的可怕場景,在這麽多年的斥候生涯裏曹進確實經曆過幾迴。那種鋪天蓋地的碾壓而下,別說是人了,就算是紮根在石縫中的鬆樹也是輕而易舉的被整棵推倒拔出來。


    如今的情形已經說的很明顯了,眾人在不考慮速度的情況下強行趟雪也能走得,但卻是有很大幾率引起雪崩。現在距離最高點預計還有一兩裏地,這點路程倒不算什麽怕就怕後麵下山時發生危險。


    看曹進的意思是這個險冒不得,以他的經驗早就斷定了會有很大幾率發生雪崩。但不冒險行嗎其他人不知道,但在井啟眼中那是絕對不行的。


    放棄就意味著死,如今的燕王可不像以往那樣溫和,隨著年紀的老邁,其性格也漸漸變得有些喜怒無常且過於偏執。從這兩年薊城連續換了好幾個朝中大臣便可斷定這點。所以他可不敢拿性命去賭那一點虛無縹緲的僥幸。


    “原計劃不變,我們必須冒這個險,而且得快!大家收拾東西,一刻鍾之後馬上出發。”


    “將軍不可啊!真的會引發雪崩的!”


    曹進聽到井啟不管不顧依舊要求將士們出發,也顧不上僭越趕緊上前阻攔。前些天他的弟兄死得已經夠多了,原本二十幾個人死的死傷的傷,全須全尾還能動彈的今天全在這裏了,所以不可能為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條還一頭紮進去。


    “不可,那你說怎麽辦!按照你的說法,現在我們何嚐不是處在山坡之上,既然不能前進,那更是退不得。退了便也是下山之勢,豈不又會引起雪崩。”


    井啟毫不客氣的反駁道。顯然這也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若是曹進所料無誤,如今必然是個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麵。


    “將軍,雖然我很不希望如此,但卻不得不承認現在我們的確麵臨著這樣一個局麵。”


    周圍的氣氛隨著曹進的話說出口漸漸變得有些沉默。


    “大膽曹進,你居然敢擾亂軍心,信不信本將軍現在就把你腦袋砍下來。”


    井啟也是怒了,他也是個老行伍了,豈不知曹進的擔憂是很有根據的。可現在能如何,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此次采集鍛骨草的任務絕然不可失敗。


    而此時的曹進也是來了火氣,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們去送死吧。於是也來了脾氣,一咬牙便站出來大聲駁道:


    “將軍若要卑職首級拿走便是,隻望將軍能在找到脫困的辦法前不能讓兄弟們白白丟了性命!”


    “混賬,真當本將軍不敢殺你不成!臨陣退縮,光這點殺你便不冤枉。”


    井啟一時半會也是因為著急而火氣上腦,當真是將腰上利劍一把抽了出來。這下所有人都慌了,都沒想到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弄得要拔劍殺人了。然眾人驚訝歸驚訝,礙於對方是將軍,倒也沒人敢上前去攔。在場的除了常威外,或許便隻有孤夜有那個膽子了。


    果不其然,從剛才就在一旁沉默思索著的孤夜一下就攔在了兩人中間。


    “將軍且慢,曹進也是為了大家才會無意頂撞的。我有一法,或許能解此時之困。”


    聽到孤夜說有辦法,眾人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快點說說,到底有什麽辦法破了這齊胸深的雪花大陣。”


    蠻九在孤夜的肩膀上小錘了一下,一副果然沒看錯人的表情。


    “到底是什麽辦法,現在時間可不等人。”


    常威此時也湊了上來,嘴巴裏哈出來的氣差點沒把大家給熏死。


    孤夜趕緊連退兩步,然後側著身指著遠處那小片樹林說道:


    “大家且看……”


    大家隨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隻見前方那片小樹林的邊緣有好幾隻狐狸飛速的在雪地上來迴奔竄。原是昨天晚上大雪壓折了好一些朽腐的樹幹,裏頭的天牛幼蟲便暴露了出來瞬間被凍得梆硬。而那些狐狸正是在刨食那些天牛幼蟲果腹。


    “看什麽不就是幾隻狐狸在討食而已!”


    庖碩不以為意的隨口說道。


    “不錯,就是狐狸。難道你們就不好奇它們為什麽不會陷到鬆軟的積雪裏去,卻能夠在雪上麵奔跑如飛”


    得到提醒,眾人複看去。很快的也都看明白了,並非什麽特異之處,隻不過是狐狸身上的絨毛蓬鬆,加上後麵那條大尾巴,如此大的麵積減少了下墜的重力。加之又在不斷奔跑著,那就更不容易陷到雪裏去了。


    “你是說讓我們也學狐狸那樣,可是不行啊,我們一來沒有絨毛,二來也沒有大尾巴,又如何能讓自己不掉下去。”


    庖碩看著自己凸出來的大肚腩,非常肯定的狂搖頭。


    “憨貨,平時讓你多動腦就不聽,雖然我們沒有尾巴和絨毛,但原理是相通的。隻要我們能保證踩在雪上麵的地方足夠大,加之有足夠速度的話,那自然也能像狐狸一樣實現快速奔跑。”


    孤夜這個想法邏輯上雖說得通,但好像有點太過想當然了。如今周圍除了雪就是雪,拿什麽來讓鞋子變大。再說了,這一切都隻是突發奇想的異想天開,可行性根本無法保證。


    而就在所有人對孤夜的想法表示懷疑甚至嗤之以鼻的時候,卻有一個人眼睛突然閃著彩光的看向腳下的那幾麵盾牌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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