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稀鬆的燕軍士卒聽到喊殺聲才慌亂的從地上爬起來。可還沒等真正看清楚什麽情況,一支箭矢便從黑暗中飆了出來直插胸口。


    啪嗒……


    躲無可躲的燕軍早就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可那原本應該穿透心髒的箭矢卻隻是磕在身上的片甲上,然後箭頭就碎了。


    沒錯,是直接粉碎,連著的箭杆就那樣掉落在地上,不痛不癢的。等反應過來的燕軍抽出羽箭順著剛才箭矢來時的方向反射過去的時候,那邊的幾個東胡人早就被幾柄亂刀砍死了。


    用石頭磨出來的箭簇,這便是東胡人如今的尷尬之處。銅鐵這種戰略物資的缺乏,就是其始終無法西進的原因。除了缺乏必要物資之外,落後的冶煉技術也是製約發展的主要因素。而落後的生產力導致的便是如今哪怕是占據局部優勢的他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被反超過來。


    長兵器在這密集的林中根本無法發揮出威力出來,甚者還會相互妨礙導致混亂。這樣的現象對於隊列意識近乎於無的東胡人來說尤為致命。


    騰超作為一個沙場老將,在前期隊伍混亂的時候憑借著他們平時深入骨髓的紀律性很快的就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加之裝備上的優勢,雖然也付出了代價但很快便與奮勇殺來的諾比形成了僵持局麵。


    “眾將士聽令,一字長蛇,分割包圍……”


    剛剛站穩了腳跟,騰超見周圍士兵們大都從慌亂中安定下來不再盲目的後退,便立即下令果斷做出了反攻。


    鼓聲與號角聲齊鳴,不同的節奏與搭配代表著不同的命令,這些都是平時都在訓練的東西,本能反應之下伍與伍,兩與兩,卒與卒之間很快就完成了各自的配合。


    一字長蛇陣可不是簡單排排站把隊伍拉得長長的。按照騰超平時的訓練,此時刀盾手已經持大盾在前,身後則是夾雜著槍戈兵,弩手或弓兵夾雜在其間,而後又是一層刀盾手。


    以這樣的夾心陣型迅速連成一條蜿蜒的“長蛇”,如此可以非常有效的對敵人進行包圍。而且在變陣的時候更是能夠各自為戰進行快速穿插擠兌,然後再分割再包圍。


    這些年來見慣了躲在“烏龜殼”裏的燕軍,東胡人何曾見識過如此巧妙的各兵種配合。


    諾比揮舞著長刀,看準了一個倒黴蛋露出來的空檔抹開了其脖子,然後招唿著身邊幾個人還想快速向剛才大喝聲傳來的方向突進,他知道那個地方必定是燕軍將領的所在,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可就在他才剛跑出不到十步距離,其身前突然多出了有七八個盾牌架構成的盾牆擋住了去路。


    “不知死活,給我衝過去碾壓他們……”


    諾比長刀向前一指,身後十幾個身著獸皮手握短矛投槍的士兵便怒吼著衝了上去。


    隻是幾步助跑,好幾根標槍便已帶著破風聲向燕軍盾牆直戳過去。如此力道可是可以輕而易舉的穿透自家圓盾的,所以他們同樣有這樣的自信將躲在盾牆後麵的燕軍給戳出了大窟窿出來。


    可事實是那八九支標槍隻是在燕軍的製式盾牌上留下個小小的凹痕之外,別說是擊殺身後之人了,就連破開防禦都辦不到。


    吼……吼……吼……


    此刻燕軍盾牆前移,開始對麵前的敵軍實施擠壓。那幾個投槍未果的東胡人大怒之下更是撒開速度朝前衝去,不料此時盾牌與盾牌之前突然分出縫隙出來,露出了背後的弩手和弓兵。


    咻咻咻……哚哚哚……


    原本衝在前麵的十幾人瞬間便倒下了大片,剩下三四個躲過箭矢的,憑借著絕快的速度在盾牆前三四尺的地方淩空起跳,想要就此越過盾牆殺到後麵去。


    不得不說他們的想法太天真了,就在幾個人堪堪越過盾牆上方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那排斜著舉起閃爍寒光的槍尖,正如饑似渴等待著即將撞上來的胸膛。


    噗噗噗噗……


    不必描述自可想象得出那幾個東胡人的下場如何了。


    “吼……吼……吼……”


    盾牆再次前移,其間時不時的從露出來的縫隙中射出箭矢。諾比身邊之人不斷中箭倒下,薄薄的羊皮根本就無法抵擋鋸齒狀的狼牙箭,如此近的距離,幾乎每一支都是透體而出的。


    “繞過他們!快,從旁邊繞過去……”


    諾比自是知道了燕軍盾牆的厲害,他沒有選擇去強行突破,雖然以他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這點,但所冒的風險與所得的利益並不成正比。


    避其鋒芒,在某個特定條件下也不失為是個正確的做法。但一群下了馬的騎兵在麵對一群真正將步戰演練成藝術的步兵,那就跟街頭潑皮打瘸子一樣碾壓了。


    沒跑出幾步他便發現,另外幾個方向的手下也麵臨著同樣的困境,有好幾撥人馬同樣選擇朝邊上突圍,可不知為何那原本的盾牆突然就延長近一倍距離,且還可以與相臨的幾堵牆給對接上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封鎖線。


    這時候的諾比才真正意識到形勢的不妙,毋庸置疑,在這樣下去,自己所帶來的一千兵馬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被以這樣一種方式給徹底圍困住。此時若不趕在包圍圈還未合攏前撤退,到時候怕是連突圍都沒有機會了。


    “所有人向我靠攏!快!全部向我靠攏!”


    諾比舉刀高喊,其間更是斬飛了七八支射過來的弩箭。退他是不可能退的,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帶兵機會,要是就此灰溜溜的迴去,族人們會怎麽看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會怎麽看到時別說是謀取族長之位了,怕是迴去之後頭顱就得被掛在狼旗上祭神。


    所以諾比隻有進攻,集結最強的力量破其一點。他也不是個隻會逞血勇拚殺的莽夫,就這盾牆陣倒也是瞧出了些端倪。


    雖說這詭異如同長蛇的盾陣可以隨意轉換長度,但他也是發現那些分出長度來的地方要比之前要薄弱許多。哪怕陣法再神奇,總歸人數的一定的吧。就跟拉牛筋一個道理,既然形狀變長了,那麽肯定是要細上許多的。所以要突破的話,就選那道最長盾陣的中心點。


    從某種角度來說,諾比的分析也不能說不對,但一個遊牧民族的部落頭人兒子,看也隻能看到表麵的變化罷了。本身一字長蛇陣就以多變著稱,且在這叢林中又能借助樹木得到跟多的靈活性,所以對方這樣應對隻能是以卵擊石。


    所謂攻首尾擊,攻尾首擊,攻腹左右夾擊。諾比若是趁此時陣法還未完全成型之前迅速撤退還自兩說,而要真選擇攻擊“蛇腹”的話,那麽隻能被包圍得更快。


    然此刻後方的騰超已經聽到了東胡主將正試圖聚攏分散開去的兵馬,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戲謔不屑的笑意。


    “想要聚攏兵馬嗬嗬……你問過了老子沒有”


    騰超幹脆就地坐了下來,然後隨意的對著身邊的傳令兵做了幾個特殊的手勢。緊接著戰鼓號角便再次響起,這迴的節奏比之前的要急促些,想必是陣法又開始變動了。


    果不其然,幾乎是在命令傳出的瞬間,圓形盾牆後方又開始滲透出一隊隊刀盾手出來。就像是大蛇身下遊出無數的小蛇出來似的,而這些小蛇在行進的途中開始組合成鋒矢隊形,如同鑿子,鋼錐瞬間就楔入東胡人之中開始左右擠壓。以燕軍製式盾牌的質量完全能夠很好的保護身後之人,更何況持盾的人都還穿著重甲的。


    不錯,是重甲!而不是片甲。這些特殊裝備的士兵通常是被安排在陣列的最前麵抵擋車兵或者騎兵的。如今用來鑿開東胡人那不似軍列的軍列,以對方粗陋的武器裝備,根本就無法造成多少有效的傷害效果。


    四麵八方數個方向同時鑿穿,然後又是用盾牌擠壓短劍突刺。最後這些鋒矢陣再次連接起來又變成了一堵盾牆出來與外圍盾牆連接上。


    剛剛還想向諾比方向集結的東胡人如今卻已是被分割成一個個小方塊。想要突圍卻被盾牌阻擋著,稍微靠近點人家上有短劍突刺,下有長戈勾腿。離得遠了縫隙中弩箭便又射殺過來,如此一來,一千多人在早期走狗屎運砍殺了五十多個燕軍之後,接下來的便隻有被單方麵的碾壓屠殺了。


    別忘了,這還隻是騰超所率中軍配合左右一部分人造成的殺傷。之前留在身後的預備隊還沒有真正動用呢。


    兩千多人布下的一字長蛇陣,配合上叢林地形和黑夜,那威力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麽簡單的。


    直到這時候諾比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多麽大的一個錯誤,就因為剛才的那道命令,原本還能夠稍微抵禦住攻勢的手下由於急著集結移動,如今卻都被人家抓住空檔吃了個一幹二淨。


    “撤……快撤……快跑往林子外跑……”


    諾比的心已經徹底亂了,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擊垮了其最後一絲反抗的勇氣。從進入野豬林到現在甚至還不到一個時辰,原本一千精銳奮勇而來,如今卻隻有身邊不到兩百人。


    “將軍你瞧,他們退了。”


    井啟望著前方月光下的影影綽綽,語氣中聽不出來多高興,反而是有些心事重重。


    “怎麽你也看出有問題了”


    騰超抬起頭笑著問道。


    井啟點了點頭沒有迴應,而是在思考些什麽。


    “吩咐下去迅速收兵吧,今天晚上的魚也就這麽一條了。再大的怕也沒有,有也再吃不下去。”


    騰超伸了伸懶腰,明眼人看得出來,他已是有些意興闌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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