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進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次東胡騎兵居然會跟塊狗皮膏藥一樣一直粘著自己不放。如今已是奔出幾十裏開外,且雙方都是放開了馬速在一追一逃,就連日頭落山視線不清的情況下也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大有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的架勢在裏麵。


    事實上可不僅僅是他們這一路斥候,其餘六路人馬也都是同樣被盡可能的驅逐出卡那其所劃定的範圍。在整條行軍路線上,他的目的是要做到完全清空燕軍的眼睛耳朵。


    突然一反前幾天的常態,是個人都會看得出來其中必有貓膩。可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卻是為時已晚。此時距離過遠且不談,入夜之後在山林中辨別方向更是不易,所以哪怕是察覺出了不對,這會兒再想迴營報信便也絕無可能了。


    就此,且把時間線往後倒推十幾個時辰前……


    東胡人駐地,八千人馬已在族長的命令下早早騎乘在馬背上待命。山風冷冽,帶著雪籽劈裏啪啦的打在凍得通紅的臉上,這幾日來的懶散模樣也早都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陣陣撲麵而來的肅殺之氣。


    “勇士們,我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騎上你們的戰馬,抽出你們的長刀,帶上你們的弓箭,今日午夜之前,我們必須趕到葫蘆穀外野豬林!傳我命令,不惜馬力,哪怕是將馬全給跑死,也必須要在預定時間達到指定位置!


    乞連部的勇士們,雪山上的狼神此刻正在注視著我們呢,它定會保佑我們此戰大勝,為我乞連部子孫開創一個廣闊的未來!”


    卡那其手持一把雙刃鋸齒長矛立於土坡之上對著眾族人高聲喊道。不知是不是真有狼神冥冥之中在護佑著,當這番話出口的時候,遠處的樹林中頓時響起了陣陣悠長狼嚎。


    “狼神……狼神……狼神……”


    聲音震山崗,氣勢衝雲霄。八千人齊呐喊,驚得四周百鳥撲騰亂飛,就在這個沒有陽光的清晨,鐵蹄將會踏穿陰霾,踏碎阻擋它的一切。


    “諾比何在”


    “父親,孩兒在此!”


    驟聞父親這時候點到自己的名字,諾比趕緊從馬上翻下來半跪在前。


    “我的孩子,你是乞連部最為強壯的勇士,如今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八千族人任你挑選一千,帶著他們為大軍先鋒吧。命你在到達野豬林外後即刻棄馬入林,清掃林中所有燕軍設下的陷阱,包括所有有生人員,確保後續部隊能夠人馬安全通過!”


    諾比一度認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沒有想到一直不待見自己的父親居然會許以先鋒之職。而且還是任由在軍中挑選一千個勇士,這樣的信任與榮譽,無不是將自己當成是繼承人來看待了。


    “孩兒領命,如若不能完成任務,就把我的頭顱掛在旗杆上獻祭給狼神好了!”


    半跪在地上的諾比許下軍令狀後不由得看向邊上的另外兩個兄弟,眼神中難掩著得意之色。


    果不其然,在見到一直不怎麽看得起的弟弟被許了個先鋒之後,卡那其的另外兩個兒子熊妄和常絞也紛紛下馬求戰。但最後的結果隻是得到了幾記鞭子外沒有其他任何收獲。


    因此諾比也更加誌得意滿,很快的在晨霧未散之前他便已經帶著一千勇士往野豬林的方向直奔而去。


    遊牧民族的戰馬全速奔襲起來的恐怖是不言而喻的。不像是中原地區的一人單騎,他們大多都配備雙馬,有的更是三馬。奔跑過程中可以在其間自由切換,根本不需要停下來。所以做到日行百裏或許無法保持常態,但七八十裏還是能夠確保的。


    不過群山間奔馬,當然沒有那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既視感。有的隻是如長蛇蜿蜒一般快速在溝溝壑壑間行進的委婉。


    諾比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在其身先士卒不斷鼓舞之下,終於是趕在天邊最後一抹紅霞消失之前出現在了野豬林三裏之外。此時每個人與身下的戰馬都已經是筋疲力盡大汗淋漓,但眼中的戰意卻是絲毫未有消退,反而是越燒越是熾烈。


    “所有人下馬歇息整頓,半個時辰後隨我殺入林中。記住,我們要的是趕在大軍到達之前占領控製整個野豬林並清掃出一條能使戰馬通行的安全路徑出來!”


    從威望上,諾比與其父親比起來自是要差上許多。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難得的帶兵機會,他必須把握住時機盡可能的贏得族人們的認同。戰場從來都是培養心腹的好地方,一場生死與共的戰鬥下來,往往能夠得到一大票忠心的手下。


    諾比的野心很大,取代自己的父親成為乞連部的族長是他一直都在追求的目標。不出意外的話,隻要這次任務能夠順利完成並且不死的話,那麽起碼初期的班底便也能夠組建起來了。


    戰爭,其實就是雙方主帥在下著一局盲棋。對方是個什麽心思雖說是靠著點點滴滴的情報可以分析出大概來,但其本質還是得靠猜。


    你猜我,我猜你,有時候大方向是正確的,可細節上會發生很大的偏差。就如同此時的騰超,以他的經驗判斷,東胡人要想抵達野豬林發動偷襲,從時間上計算最快也得到下半夜。可現實是,作為先鋒的諾比此時已經出現在了三裏之外。反觀這時候的燕軍士卒大部分都還處在補充體力睡眠狀態。隻有少部分處在外圍的人員在警戒著。


    這個時間段太陽才剛下山不久,樹上麵的歸鳥有的還在巢穴邊的枝頭上叫喚個不停。所以在騰超下達了全軍休息命令之後,其實大家心裏的防備都是相對鬆懈的。


    也就在這種大前提下,使得一千多東胡士兵的先頭部隊摸到二十多米外的地方後,居然奇跡般的還沒能被發現。


    咻……


    一支箭矢深深釘入躺在樹杈上警戒的士兵喉嚨。沒有任何的慘叫聲傳來,箭頭的淬的劇毒能夠見血封喉,毒素足以使得中招這人瞬間便會出現大腦麻痹缺氧。


    裝備上不行,東胡人自是會在其他方麵下苦功夫來拉近雙方之間的差距。但像剛才的這種毒藥也是很稀少的,並不能被全麵配備到所有人手上,也就是作為突擊隊的鋒矢才會配備少許。


    而像剛剛那樣的偷襲也同樣發生在其他三個方向上,諾比把手下中目力最好的幾個弓箭手都放在了最前頭,為的便是能夠第一時間清除掉隱匿處的暗哨。在此之前,野豬林邊緣已經有十數具屍體在草叢中靜等著林中螞蟻去啃食了。


    畢竟是在堡寨內待習慣了,叢林野戰對於燕軍來說同樣是陌生地域作戰,且在某個程度上相比較東胡人來說其實是要稍顯不如,若是加上還繼續遵循以往的作戰習慣,那麽吃虧是肯定的。


    上駟對下駟,諾比的精銳很快便將外圍警戒人員用毒箭都給料理了,先敵發現先敵攻擊,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拿下了三十幾個人頭。戰爭果然才是人命的絞肉機,以往這樣的傷亡,都已經算得上是整個令支寨冬季防禦衝突的一半了。


    但好運氣不會頻頻扣門,畢竟是黑夜,有些殘留下來的陷阱還是防不勝防的,就如同拌索和地弓還是如期的被觸發。


    拌索很好理解,就是在兩個固定物之間拉上一根繩子,上麵撒上些草來偽裝。用於警戒作用的一般都是係上鈴鐺或者其他報警物,而攻擊性的便是前端再挖些陷洞還有竹刺之類的以圖絆倒敵人後能夠擴大殺傷。


    地弓可就不同了,這玩意純粹是利用竹子的彈力做到殺傷的。從長到短六根竹片依順序疊加在一起,要想掰彎它需要兩三個士卒全力才能做到。而杠杆原理又使得保持住蓄力形狀下隻需一個小木栓而已,一旦有人觸發到機關,尾端的彈出去的竹箭是足可以輕鬆將三個人體串成冰糖葫蘆的。


    而此時在諾比的身側便有兩人前胸貼後背直挺挺的立在原地,隻不過他們的腦袋卻是向旁邊耷拉著的。胸口處一根小兒臂粗的尖竹將之完全貫穿在一起,尾端潺潺的血液順著竹筒空心處飆淌出了老遠。


    而諾比見狀也隻是冷眼瞥了一眼,然後直接抽刀貓著腰繼續向前移動。明顯的已沒有時間去慢慢辨別和解除陷阱了,想要速戰速決,如今唯有用人命去趟。


    這就是長期缺乏戰馬,然後產生常識性錯誤判斷的後果。以騰超對騎兵的認知,他預測到是敵人最快需要下半夜才能抵達的,可誰曾想到人家居然富裕到可以一人雙馬乃至三馬。


    所以就造成了如今被突入野豬林兩三裏地差點就要撞上中軍所在才得以被發現。哪怕是這樣還是要多虧了拆剩下來的幾個陷阱,直到拌索的警戒鈴鐺都被扯斷了,眾人才慌慌張張的從迷糊中清醒過來倉促投入戰鬥。


    不過從野豬林總體態勢來算,諾比率領的一千人在裝備與人數上是遠遠不如燕軍的。可如今他卻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幾乎像是一把利劍直插埋伏著的中軍。當部署在四麵八方其他的燕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前,短時間內居然占據了局部的人數優勢。要不是裝備確實是遠遠比不上,就這一下便足以打穿整個埋伏圈。


    東胡人總體上裝備的是以長矛標槍之類的棍狀武器為主。哪怕是盾牌也大都是從樹墩直接鋸下製作成的圓木盾,簡陋得連包邊的鐵箍都沒有。至於刀劍隻有少量配發在上層人物手上,而且質量實在是不咋滴。


    反觀燕軍,連最差的輔兵身上都配有一套片甲,配備的武器更是齊全。由於這次任務是埋伏作戰,原本的長槍兵和戈兵都另外臨時配發了一把短劍,對比之下,便也形成了如今戰場上可見的奇特一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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