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子山上鬆子林,鬆子林中草凋零。遍地枯黃潤肥土,喂得翠莧風上行。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應該是入冬之前最後一次進山采摘野菜了。


    秋裏的風將林子裏大部分的植物都刮成了褐黃色,厚厚的枯枝敗草上麵,大自然倒是不好意思,唯留下了莧菜這樣點翠綠來稍微點綴一下這遍地單調的顏色。


    小鋤頭並不需要使上多少力氣就能大片大片的挖出長在鬆軟腐葉上的莧菜。肥嫩的葉片甚至不用沸水抄煮便能入口,多汁的根莖放入口中咀嚼起來有股淡淡的甜味青草香。


    孤夜為幾個人選擇的區域是塊視野不算寬闊的狹長地。左側百多步遠的地方是道六七米高的山壁,上麵青石陡峭,光滑溜溜,不怎麽規則的石頭上甚至沒能長出植物。另一麵是個陡坡,其間林木參差不齊,底下還有大量枯死掉的荊棘叢,哪怕是野獸想要通過也是不太容易的。剩下的兩個方向,一個是來時路,另一個是通往更深層次的山林。這樣的地形也就意味隻要照看住這一麵,就能最大限度的保證人員的安全。


    由不得他不謹慎,入秋之後東胡人或有大動作的消息已經漸漸在軍中傳開了。這段時間城中來的商賈數量也大幅度減少了許多。聽前來販肉的獵戶說,較遠的幾個山頭總能發現有過生火烤灸食物的痕跡和許多吃剩下的骨頭皮毛。雖然是經過細心掩蓋的,但還是逃脫不開老獵戶的眼睛。


    從令支寨出去的斥候一般都是攜帶幹糧和水,就算是獵捕動物也不會生火烤了吃,更多的是帶迴營中交給火頭軍處理。所以那些痕跡必然是東胡人留在來的無疑了。


    都最後一趟進山了,帶來的其他三個人也就沒太在意早前孤夜定下來的規矩。大半人高的特製雙層大竹筐今天可不止隻裝小半截,而是能裝多少裝多少,抬不動就打算墊上幾根木頭往迴拉。


    有些警惕性,時間久了之後總會開始變得懈怠。幾個火頭軍老卒如此,孤夜亦如是。畢竟都出來好些趟了,莫說是東胡人,就連隻像樣點的野豬都撞不見。想著確實也是最後一次進山了,僥幸心理使然的孤夜也便沒有去阻止。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原本五個人一人各準備一個大竹筐的,現在還是留下兩個出來防個小心。


    而事實證明,在任何時候人就不該存著僥幸心理。一旦運氣用盡,該付出的代價必定是誰都承受不起的。


    正如往常,孤夜與庖碩必定是守在最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地方。前麵是視野不佳的密林,身後是三個挖得大汗淋漓的老卒。


    庖碩坐在樹邊,大盾就靠在邊上。手裏頭撚著狄鹹用大鍋炒香了的葫蘆籽,掰開了悠閑的放在衣角上麵。


    孤夜則是半眯著眼睛,無時無刻不在加深著自己與胸口那縷天道神韻的聯係。總之便是各人忙各人的,完全沒有了頭幾次的那種專心致誌的態度。


    恬適的下午,陽光透過鬆樹枝幹灑在身上,暖洋洋很容易使人產生倦意。一顆顆葫蘆籽剝開先用衣角兜住,庖碩的大嘴巴容不得一點點來品嚐,積攢下大把往口裏填那才是真正的過癮。


    對於吃食,這個胖子向來都表現的很有耐心。大半個時辰才剝出了一小把出來的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將衣角的果肉倒到肉嘟嘟的手掌上。


    眼瞅著就要往嘴巴裏送了,突然想到了邊上還有個兄弟,於是很自然的便伸出手去。


    “孤夜,這裏有剝好的葫蘆籽,你吃嗎”


    孤夜睜開眼睛看著麵前大手心裏的那小撮細碎的果仁,並沒有多少客氣的用三根手指捏了一小半過去直接丟嘴裏。


    “嗯……真香!隻是少了點。”


    孤夜吧嗒吧嗒嘴,有點意猶未盡的說道。


    “那……那都給你吧……”


    庖碩咽了咽口水,嘴上說著大方,可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剝湊出來的葫蘆籽心裏還是有這不舍的。


    “切!你這個口是心非死胖子,明明就舍不得還非要故作大方。


    拿來,饞死你個憨貨!”


    孤夜攤開手掌橫過去,庖碩也沒想到他還真的全要了,雖是有些不舍,但還是倒了進去。


    孤夜似笑非笑的撇了眼嘟著嘴的庖碩,趁他不注意把手裏的葫蘆籽全給摜嘴裏去了,而且還嚼得特大聲。而某個胖子見最後的期待都沒了,隻有垂頭喪氣的從衣甲縫裏摸出個小布包出來,打開裏麵隻剩不到一點的未剝的葫蘆籽又低頭剝了起來。


    “死胖子,總是這個傻樣,你什麽時候能把這臭毛病給改了!”


    孤夜直接探手強摟住庖碩的肩膀,然後另一隻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嘴巴上。


    “噎死你個死胖子,總是這副饞嘴的傻樣!”


    滿口的炒葫蘆籽的香味讓庖碩顧不上說話了。


    “你……你沒吃呀!”


    “吃你個頭!就你那隻笨手,剝出來的籽全沒有整的我才不吃呢!”


    “那我以後用它剝,你不是說什麽屬性的符都能寫得出來嗎那我就寫一個能快速剝葫蘆籽的道韻符出來怎樣”


    庖碩抬起手掌,掌中頓時出現一支小小的毛筆出來懸浮在其上。他自以為想到了個好主意,正期待某人的表揚呢。


    “又犯渾了是吧!你以後要是敢畫出個剝葫蘆籽的道韻符出來,看我不削死你!還不快收起來,以後不要隨便召喚出來,要留個殺手鐧你懂不懂!”


    孤夜一個巴掌扇在庖碩後腦勺上,恨鐵不成鋼的憤憤說道。還真別說,這個憨包你不來下狠的,他還真敢給你整出來一個剝瓜子的道韻符。


    庖碩伸長脖子冷不丁的挨了一下,還沒等著喊疼呢,懷裏的那包葫蘆籽就全撒地上了。


    “哎呀,我的葫蘆籽……”


    庖碩趕緊低頭下去撿,不料就在這時候,前方樹林深處突然有一點寒芒自遠及近極速飆射,帶著隱隱破空之聲而來,險之又險的就擦過他的脖頸深深釘進了背後的樹幹上。


    哚……嗡嗡嗡……


    箭尾的顫動聲還猶然在耳,孤夜已經猛地抓過身邊的大盾牌擋在庖碩的前麵。


    哚哚哚……


    又是三支箭矢釘在上麵。


    “敵襲!快把竹筐套身上跑啊!”


    孤夜的大聲嘶吼顯然已經慢了半拍,身後三個老卒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其中一個便已經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大腿躺在地方慘叫。


    “老黃……”


    “你沒事吧……老黃……”


    另外兩個老卒見戰友受傷,也顧不上害怕了就想上前要將他拉拽到樹後麵。怎麽料又一箭矢射來,瞬間穿透了一人伸出去的手臂。


    “啊……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快把竹筐套身上呀!快……”


    已經把庖碩護到樹幹後的孤夜見那邊三個老卒還在磨蹭,一咬牙便將大盾丟還給臉色蒼白的大胖子,自己則是朝那兩個大竹筐跑了過去。


    咻咻咻……


    孤夜盡量讓自己的奔跑路線曲折淩亂一些。箭矢好幾次都是擦著身子掠過去的,別看才十幾步的距離,那幾乎是耗盡了他的大半氣力。


    眼瞅著大竹筐就在左前方七八步外,他腳步右移,前衝幾步之後又突然猛的向左撲騰過去。而在此時,身後一支早就預測到的羽箭正好飆射過來,若是沒有那個大竹筐擋了一下,必定會直接紮進其胸膛。


    “該死,就差一點。”


    八十步外,一個頭帶狼頭獸盔的東胡射手正隱藏在灌木叢後麵,見自己剛剛射出去必中一箭被擋住了,甚是懊惱的用拳頭砸了砸地麵。


    “巴屍,安靜點。你這麽燥如何當好一個合格的弓箭手。


    你剛剛那一箭軌跡預測的就很不錯,隻不過是運氣差了些。別灰心,繼續,不要停。把我這幾天教你的東西全給實踐出來。”


    幾步之外,另一個頭帶獸盔的東胡人很是淡然的教訓道。此人臉上自上而下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嘴裏也是豁掉了兩顆門牙,說話的時候吐沫星子就會往外亂飛,這人不是那個蠻九想要追殺的東胡射雕手山鬼又能是誰呢


    這家夥很是狡猾,在連夜脫困之後便一路往正北的方向趕,期間他用東胡人約定好的特殊聯絡信號又聚集了三個之前遊離在這片區域的孤狼射手。


    其中兩個被吩咐按照既定正北方向繼續移動,他們途中痕跡半掩,盡最大的可能將身後可能的追兵引走,山鬼則是帶著這個名叫巴屍的家夥折向南邊穿過葫蘆穀進入鬆子林,目的便是要為死去的三個兄弟討迴點利息。


    至於他又如何知曉跟他一起埋伏的三人已經死亡,當然也自有他的經驗判斷。也是,在那種情形之下,以自己敏銳的聽覺尚且差點中招,其他幾個是個什麽實力同樣清楚不過,大概率也隻有身死道消這樣一個結果了。


    此時潛伏過來的兩個東胡人,完全就是把孤夜這一行人當成了毫無威脅性的活靶子,在山鬼看來,像這樣沒有多少價值的目標並不值得他這個射雕手出手。


    而此刻孤夜借著樹林中兩人交談的幾個唿吸空檔,他拖住兩個竹筐直接往兩個老卒身邊丟去。


    “快套上!然後往山下撤退迴營喊人去!快!”


    腳下未敢停頓,孤夜死死拽住那個被射穿大腿的家夥的手,先用最快的速度將其拖到裝滿莧菜的大竹筐後麵。


    咻……


    箭矢又至,還未完全隱藏住身形的老卒小腿又被洞穿,箭頭強大的動能緊接著又死死釘入了地上。


    “啊……


    孤夜,不要管我,你快走!快啊……”


    老卒自知今日生還無望,顧不得腿上疼痛竭力嘶吼著讓孤夜放棄自己。


    咻……


    又一箭射來,這次對方目標並不是地上的老卒,而是露出半張臉的孤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主鹹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米同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米同誌並收藏夜主鹹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