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巳話說到這份上,等著看好戲的丫鬟婆子便也都歇了心思。


    喜娘不愧是個有經驗的,見慣了大場麵,這邊宋延巳話音剛落,那邊就呈上來了玉如意,尾部係著條紅布條,打成了同心結的模樣,“請官人挑起喜帕稱心如意”。


    宋延巳似乎沒聽見喜娘的話,看著喜秤有些迷茫,江沅等了半天沒見動靜,才小心翼翼的從喜帕下望去,見宋延巳佇立不動,一時間氣氛又冷了下來,江沅伸手扯了下宋延巳的衣袍,帶著點點疑問,“夫君?”


    潔白的指尖扣在朱紅色的喜袍上,宋延巳這才迴過神來,想起這好像是自己的婚房,伸手拿起了如意,輕挑起紅蓋的一角。


    有女初嫁,麵似桃花。


    江沅本來就生的貌美,一雙眼睛更是靈動,就這麽含著笑微微仰頭看著他,一時間宋延巳竟然覺得心漏跳了幾拍。


    喜娘見他挑了帕子,連忙讓丫鬟端來了合巹酒,兩杯之間係一根小小的紅繩,“今赤繩早定,白頭永偕,嘉姻良緣敦百年靜好。”


    飲酒時,宋延巳的唿吸都撒在了江沅的耳側,“君子之諾重於九鼎。”


    江沅一怔,轉臉與他對視,長長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江沅知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倆人這才咽了合巹酒。


    酒水入口清甜,竟無一絲巹木的苦味。


    飲罷,宋延巳笑著揮手,示意眾人離去,他雖然生的好看,但性子顯然不是那麽好相處,他一揮袖子,府中的丫鬟婆子便彎腰告退,無人敢鬧他的洞房,朱船幾人看了眼江沅,見她點頭,便也跟著退了出去,片刻間屋內就剩下了他和江沅。


    此時江沅還是有些疑惑的盯著桌上的合巹杯,“這巹杯好生奇怪,巹木味苦經久不散,我方才飲了,竟無絲毫苦澀。”


    “合飲一巹,同甘共苦。”宋延巳笑著起身牽她到圓桌旁,“我的夫人隻需同甘,無需共苦。”


    “我說呢,原來是你把苦味給除了。”江沅曾與宋延巳一起生活了十餘載,知他不喜裝模做樣的女子,便也少了收斂自己的心思,隨手取了碟子放在他麵前,夾了幾樣小食放在裏麵,轉身向內屋走去,“你先吃些東西,我去取了這頭冠,重死了。”


    鬧了一日,宋延巳確實有些饑了,碟中的吃食大多都是他喜歡的,倆人便各忙各的,既無問話,也無迴話。等江沅去了胭脂,換了身幹淨的衣服迴來時,宋延巳早已停下了筷子,順手斟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中,自己也倒了杯,溫暖下肚,頓覺痛快了許多。


    洞房花燭夜,*值千金。江沅捧著茶盞,小口小口的抿著,雖然她床第經驗豐富,但是中間過了這麽些年,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江沅正想的入神,一雙大手就握住了她的指尖,宋延巳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天色已晚。”


    嗯,是該睡了。江沅一時也有些無措,尷尬的放了手中的杯子,跟著宋延巳去坐在了喜榻上。


    紅色的蔓簾被放了下來,宋延巳手指輕輕勾著她的胸下的衣帶,燭火搖曳,江沅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伸出小舌快速的潤了一下唇瓣,宋延巳眉頭忽然一顫,輕薄的衣衫便從江沅肩上滑落。


    “慢著。”江沅忽然按住了她腰間的大手,他手心滾熱,燙的她有些臉紅。


    宋延巳就這麽看著眼前的人兒,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眼角微垂,一抹紅霞飛過臉頰,腦海中繃著一根弦不知怎麽就斷了,身體本能靠近,輕輕吻上了眼前的唇瓣。


    江沅顯然有些被驚到,睫毛不停地眨動,觸在宋延巳臉龐上,癢癢的,心裏像有隻小貓不停地在輕撓。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想慢。”


    “那咱們滅了蠟燭好不好。”江沅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他,中間空了半掌寬的距離,眼眸因為長久地唿吸不暢而覆上了一片朦朧。


    “無需下床。”宋延巳隨手一揮,陣風掠過,火苗瞬間被熄滅。


    懷中的人兒唿吸有些不太平穩,宋延巳看不見她的表情,隻好借著本能不停地親吻,從唇瓣到肩膀。


    身體是最誠實的,宋延巳覆上了來的那一瞬間,江沅的身體就有了反應,雙手慣性的攀上了他的肩膀,更準確地來說,是她的記憶有了反應。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遊走,她想到了她和宋延巳的第一個洞房花燭,那時候的她什麽都不懂,青澀的讓她自己都無言以對,再後來,宋延巳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她也從一個隻知道悶不吭聲的小女子成了精通各種花樣的風韻婦人。


    她一度以為自己可以綁住宋延巳,心不行就用身體,而事實證明她的身體對宋延巳確實有著不小的吸引力。哪怕多年以後,宋延巳遇上了那名讓他恨不得把江山拱手相讓的女子,對自己的投懷送抱也是舍不得拒絕的。


    江沅也不知道自己再亂想些什麽,貝齒緊緊咬著唇瓣。


    忽然,宋延巳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動作忽的就停了下來,江沅偏著頭,月光下麵前的人讓他看不清晰,他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一片濕濡。


    隻是這種安靜沒等多久,他的唇又吻了上來,一點一點,聲音帶著莫名的安撫,“以後不會再疼了”。


    江沅不記得這一夜是怎麽過的,現實與迴憶交疊,讓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究竟在哪,是重活了一迴,還是這一切都是那個瀕臨崩潰的自己在死亡時編織的一場夢。


    清晨,眼光透過窗花灑在床榻上,江沅縮在被子裏睡得不甚安穩,眉頭扭成了一個小疙瘩。


    宋延巳輕輕一碰,她就皺一下,模樣有些可愛,在他第三次伸手碰她的眉心時,江沅微微睜開了眼睛,初入眼簾的,就是宋延巳的臉龐,高鼻薄唇,眼神閃著流光溢彩。


    江沅的腦子還停留在昨晚的夢魘中,臉上表情變換的異常豐富,最後使勁搖搖頭,眼神才恢複以往的清明。


    “這一大早,臉色跟變戲法似的。”宋延巳似乎並不介意的,“都進來吧。”


    宋延巳話音剛落,幾個丫鬟便推門而入,一個個腦袋低垂,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江沅的幾個丫鬟也是她一手□□的,禮數自然也不差。


    就是她老覺得這幾個丫頭在偷瞄自己是怎麽迴事?幹咳了兩聲,江沅衝著朱船一點頭,幾個人便心領神會,洗臉梳妝換衣服進行的有條不紊。


    宋府的幾個小丫鬟用餘光飛快的看了眼宋延巳,見他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懸在嗓子眼的心便悄悄地往下放了放。


    江沅衣服穿到一半,這才發現宋延巳著著裏衣坐在圓桌前,單手撐在桌上,笑著看她。


    他該不會等自己給他更衣吧?江沅眨眨眼,見朱船不露痕跡的點頭,隻好停下自己穿衣的動作,硬著頭皮走到宋延巳身側。


    “宋……夫君。”這個稱唿總歸是沒錯的,江沅立的筆直,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妾身伺候您更衣。”


    宋延巳笑容一滯,接著大笑出聲,“你這模樣倒還真有那麽幾分意思,不過你要知道,我不喜這模樣的女子。”


    真是給臉不要臉,江沅原本還想裝個賢妻良母的樣子,見宋延巳不買賬,當下就把笑容給收了,“那你坐在那著看著我作甚?”


    宋延巳點點她身後的丫鬟,眉毛微挑,“你這四個丫鬟占了我半間屋子,我自然得等你梳妝完才有地站。不過,你這丫鬟也確實太多了。”見他提到自己的四個丫頭,江沅這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還未等江沅開口,宋延巳繼續補充道,“以後也順便伺候我更衣吧。”


    這會不止朱船她們愣了,連宋府的伺候丫鬟也愣了,眼光有些集中的投向了其中一人又快速的撇開。江沅還是察覺了什麽,順著她們的眼光望去。那丫頭身材勻稱,細腰寬臀,長得也的確比一般的丫鬟出眾些,江沅看著這張臉,隻覺得眼熟得很。


    “微雨,你以後便準備吃食吧。”


    原來是她,聽見名字的瞬間,江沅了悟,不說她還想不起來,宋延巳這麽一提,她就記起來了,這不就是宋延巳當年的那個侍妾嗎。江沅邊想邊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這清湯寡水的,怎麽也和那個花枝招展的姬妾聯係不到一起去啊。


    “是。”微雨垂著頭默默地應下,接著道,“爺,任嬤嬤昨日染了風寒,您可要去看一眼?”


    “請大夫了沒?”聽見任嬤嬤,江沅不待宋延巳吭聲,便提前問了出來。


    “迴夫人,未曾。”微雨錯愕的抬頭,看了眼正在飲茶的宋延巳,又看了眼江沅,這才低下頭去。


    “染了風寒不請大夫,來請夫主的我到第一次見。”畢竟任嬤嬤是宋延巳的乳母,江沅當著他的麵還是有些收斂,邊走到宋延巳身後幫他捏著肩膀,邊道,“這萬一把風寒傳染給了夫君怎麽辦?你們誰擔待得起。”


    肩上的小手輕輕地敲著,沒用多大的力氣,顯然是有些討好的意味在裏麵的,宋延巳樂的看她做戲,繼續垂著眼睛飲茶,隻是嘴角的笑多少有些顯示出他此刻心情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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