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巳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順手,對上江沅震驚的眼神,抱歉的衝她一笑,厚厚的被子被輕鬆地放在臂彎中,“新曬的。”


    這算什麽?挑釁?江沅麵子有些掛不住,連忙從他懷中奪過被子,一股陽光的味道撲麵而來,江沅縮在被窩裏,身體往牆角靠了靠,與宋延巳拉開一定的距離。


    她不願意談論宋延巳是怎麽對她的私事了如指掌,反正他也不會說,隻好硬著頭皮問,“你怎麽說的?”該不會又把所有的髒水潑她身上了吧。


    “我說。”宋延巳身子前傾,江沅看不懂他的心思,“我對江小姐一見傾心。”


    嗬嗬,江沅扯了扯嘴角,硬擠出一個笑臉,心裏卻是一萬個鄙視,青梅竹馬尚且如此,何況他人,口中卻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知顧小姐如今可好。”


    該不會又投了江吧,江沅想了想,又覺得這迴是真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且別說她死不了,就算死了,做鬼也該找宋延巳才對。


    “尚可。”宋延巳迴想了一下顧思珺怨恨的眼神,搖了搖頭,“不過,三月的采選,顧家有牒子。”


    “嗯,什麽?!”江沅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眼神似乎要把宋延巳瞪穿,怎麽會有牒子?顧家是一方小縣,怎麽會有采選的資格?


    “顧家不隻有旁係,名義上臨安的楊老太君還是顧小姐的外祖母。”宋延巳說到這,便也不再說下去,反正木已成舟,很多東西說多了,反而不好,“小事而已。”


    小事?這在他眼裏算小事?江沅恨不得撬開他的腦子,看看什麽才是他所謂的大事,楊老太君江沅到有些印象,臨安楊家一門男兒,所出皆無女子,倒也算是皇城內的一件奇事,江沅當帝後時也曾與楊老太君有過幾麵之緣,但是顧思珺投湖一事上,楊家至始至終都沒露麵,江沅當然不知道裏邊還有這麽一層關係。


    想來也是,顧思珺當初為情自殺鬧得滿城風雨,事後楊老太君自然不會送這麽一個惹是生非的旁枝入宮,這不僅得罪了宋延巳,更是在打皇上的臉,反正女子而已,折了一個,還有其他的。


    隻是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了。江沅暗地裏瞥了宋延巳一眼,看他跟沒事人一樣,心裏更是亂作一團,顧思珺江沅接觸的不多,可是千裏尋人,為情自殺,事後還能嫁個如意郎君當正頭夫人,江沅就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的膽識和手段了。


    “你就不怕她得了陛下的青睞。”江沅冷哼。


    宋延巳倒也不吊她胃口,略微一思索點頭道,“思珺生的貌美,也是個聰慧的,若是進宮,入陛下的眼是遲早的事。”


    “宋延巳。”事到如今江沅不願意與他再繞圈子,“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我與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你安心罷了。”說著,伸手纏住了江沅散落的秀發,卻被江沅一手打開,指尖瞬間空了下來。


    “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罷。”宋延巳收斂了一貫的溫和,隨手扔了枚荷包到她懷裏,“這是我的誠意,至於思珺的事,你多想無益。”


    江沅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小心打開荷包,一抹墨色映入眼簾,入手溫潤,江沅眼神晦暗不定,這是宋家的私印。


    時間過得極快,自那一日後,江沅就沒見過宋延巳。


    四月初八,天剛微微亮,江沅就被碧帆從床上拖了起來。


    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四周一片火紅,喜娘和丫鬟們焦急的一刻不得閑,可是江沅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欣喜,隻好呆呆的坐在床榻上,看著全家裏裏外外的忙做一團。


    眼前的場景與前世融合成了一體,朱船為她規整著箱籠,碧帆給她羅列著首飾,羅香帳暖忙裏忙外,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帶著愉悅的笑容。


    迎親的吹打聲越來越大,江沅被丫鬟們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禮服,最後冠蓋壓下來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跌倒,幸好朱船手快攙住了她。


    大紅色的蓋頭蓋住了江沅的臉龐,最後一瞬間,她看到了微笑的父母,看到了千裏迢迢趕來的大哥,看到了早已嫁為人婦的姐姐,還有愣一旁不知所措的江芷。


    一家人都在。


    蓋頭垂下來的那一瞬間,江沅眼神清明,這些是她的家人,上輩子是她太蠢,才把一手好牌打的亂七八糟,這輩子,就算當不成贏家她也不能再成為輸家。


    江沅任由丫鬟們扶著出了府門,紅色遮蓋住了她的視線,邊角的垂穗一晃一晃,她坐在轎子裏,轎子抬得極穩,沒有絲毫的顛簸感,禮樂聲和街角看熱鬧的歡唿聲不絕的傳入江沅的耳中。


    江沅知道,今日之後,她的人生被再度開啟。


    翩翩佳郎,十裏紅妝。人們對她的這些羨慕,終有一天,會隨著宋延巳的日漸強大,蛻變成為深沉地敬畏。


    江沅坐在婚床上,腰板挺得筆直,宋延巳早就不知道被拉到哪裏吃酒去了,從早上到現在,江沅粒米未進,這會靜了下來,才感覺到腹中饑餓。


    江沅眼珠骨碌一轉,便不客氣的當著丫鬟婆子的麵,直接掀了蓋頭,準備吃些糕點墊墊。


    她動作快的很,直到那塊凍子糕塞到了口中,朱船才反應過來,飛快把紅蓋給她垂了下來,“小姐,這樣不吉利。”


    “我又沒全揭下來。”江沅口中含著食物,聲音有些含糊,“這不實在是餓的緊麽。”


    喜娘站在一旁,小心的瞅了眼宋府的幾個嬤嬤,見她們麵色不虞,連忙出來打圓場,“無礙,蓋頭未落地便是吉利的,這會吃點也好,吃點晚上才有力氣。”


    “就是。”江沅伸手又摸了一塊點心,借坡下驢,“喜娘都說無礙了。”


    哼。一聲不滿從旁邊傳來。這輕蔑聲雖然小,卻也被江沅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等的就是這一刻!這會江沅也不裝了,蓋頭一掀,露出一張芙蓉麵,她唇上塗著赤紅的唇脂,眉眼處被青黛畫的有些微挑,這會又是陰了臉色,一改當年初嫁那楚楚可憐的姿態,如今看上去倒真不是什麽純善的模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江沅心裏冷笑出聲,邁著小步,在任嬤嬤麵前停了下來,昂著頭把她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就在大家屏住唿吸思考著怎麽打圓場時候。江沅早就快她們一步反手一巴掌直接甩在了任嬤嬤臉上,她這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氣,愣是打的任嬤嬤一個趔趄,差點磕到門柱上。


    任嬤嬤顯然也沒想到會挨巴掌,當下就睜圓了眼睛,捂著半邊臉怒視著她,眼神恨不得把江沅生吞活剝了。


    養不熟的白眼狼,江沅這輩子還敢嫁宋延巳,就沒打算跟任嬤嬤好好相處,與其以後那老姑婆明裏暗裏的陰她,不如一開始就撕破臉。


    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隻聽見江沅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這中尉府的規矩也太鬆散了些,居然還有這種沒大沒小得奴才。”


    江沅話說的不客氣,激的任嬤嬤火氣刷的一下子上來了,她是宋延巳的乳娘,平日在府裏那個見她不得恭恭敬敬地喚她一聲嬤嬤,便是宋延巳,對她也是敬著幾分的,何成受過這等委屈,當下就有些失了分寸,“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才剛進門就用上主母的手段了,好大的下馬威。”


    啪——


    話音未落,任嬤嬤臉上又挨了一巴掌,這下可不止任嬤嬤,連喜娘都懵了,她進過這麽多次新房,哪次不是和樂融融的,她見過的新夫人,有嬌羞的,有活潑的,但是新房內手摑夫家乳娘的,她這還是第一次見。


    “我是主母,你是奴,打你又如何。”江沅看著任嬤嬤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補充道,“你大可告訴夫君,我倒要看看他可會怪罪於我。”


    江沅吃定了宋延巳不會為了一個奴才為難她,這會鬧了一場,心裏也舒坦了,便扶著朱船邁著小碎步又坐了迴去。


    “小姐,這樣不好吧。”碧帆小聲的在她耳畔道,“咱畢竟剛到宋府,根基不穩。”


    蓋頭被挑起一條縫,江沅的聲音緩緩傳出,“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規矩。”


    江沅畢竟當過幾年帝後,周身的氣場自然不是閨閣中的姑娘能比的,當下,新房就被籠罩在一層無形的壓力中。


    直到微醺的宋延巳被下人扶進新房,喜娘這才鬆了一口氣,那感激涕零的模樣,就差沒笑著抹眼淚了,“喲,宋大人來了。”


    宋延巳喝的不少,但是天生的敏銳度還在,剛靠近床上鳳冠霞帔的人兒,笑聲就溢了出來,“可是你又頑皮了?”


    “教訓奴才而已。”愣了片刻,江沅的聲音在蓋頭下軟軟糯糯的傳出,“夫君不會生氣吧。”


    “你舒心便好,以後這後宅還不都是你做主。”宋延巳輕拍著江沅白皙的手背,算是間接地給她撐腰了,至於原因,宋延巳連絲毫想知道的意思都沒有,這種小事便隨她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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